肖淇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亮了。他迷迷糊糊地往身边摸了摸,是空的。他坐起身,原来昨夜只是做了一个关于舒清云的梦。
他重新闭上了眼,回味那个梦。梦里,女人柔软的唇落在他的颈间,瘦削的肩背在他的掌心中颤抖,滚烫的呼吸紧贴着耳后。这个旖旎的梦让他有些沉溺。
五年里,他只梦见过她一次。
在嘈杂的片场,架设着各种各样的机器,一切都是乱糟糟的。他看见了她,站在监视器后面,脸上带着柔情的笑意。他跑过去抱住她,问她是不是终于回来了,是不是想他了。
她不回答只是笑,伸出手抚摸他的鬓角。这时有人叫他的名字,戏要开拍了。他让她等他,一定要等他。她在他脸侧轻轻碰了一下,对他点点头。他回到片场,场记举起了手中的板,导演在喊,各单位就位。他猛然回过头,监视器后面没有人了。
他四处张望,发现她已经走远,胳膊挽着不认识的男人。他大声呼唤,她却好像并没有听到,越走越远。他很着急,他想立刻去找她,却被人拉住了,说你的戏还没有拍完,哪里也不能去。
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愿望的满足。当一个人非常渴求的愿望在现实中无法满足时,这个愿望便会以梦的方式来表达。
而现代心理学派则认为,做梦是睡眠的异相阶段的产物。在反常的睡眠状态中,由于输向大脑皮层的血流量加大,氧消耗量增强,脑神经细胞的代谢活动活跃,在接受来自体内外各种刺激的情况下,相应的记忆痕迹便“复活”,于是便会产生各式各样的梦境。
肖淇分辨不出科学家们谁对谁错。但他记得他和舒清云之间,在五年前还有一场尚未结束的谈话,还有一个没来得及澄清的误会。
而她,大概已经不关心了。
肖淇再次睁开眼,看见枕头上落有几根凌乱的长发。他确定了,昨晚的一切并不是梦。
床头的电子钟显示时间是早上八点,他套上裤子,把房间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在确认了只有自己之后,他拿起手机,毫不迟疑地拨出了一串数字。
舒清云看着手机屏幕上熟悉的数字,有些出神。那是她五年前曾经等待过的电话号码,但现在已不再重要。
时间已过。
手机铃声还在尖利单调地重复,断了,又响起,响起,又断掉,如此重复了几次,舒清云面无表情地最后一次挂断,并拖入了黑名单。
终于清净了。
然后她打开包抽出一支烟,对身边正在开车的齐宋晃了晃,道:“不介意吧。”
齐宋瞥了她一眼,直觉这位老朋友的心情可能不太好,他帮她把车窗降了下来。
眼前的景物在飞快地倒退,天空是一片乌青色,唯有天边有一线光亮。风吹乱了发丝,舒清云将一口烟缓缓吐向窗外,白色的烟雾慢慢散开在风里。
......
舒清云第一次见到肖淇也是在一个庆功酒会上。
京影出品的一部电影上映后反响不错,开了庆功会,舒清云作为制片部总监也跟着公司出席。
一轮酒敬完,影片的林导又特地过来跟舒清云打招呼:“舒总,给你介绍个人儿。”说完示意身后,“别看只演了男配,但是个好苗子”。
一个年轻的男人,个头高高的,皮肤白皙,下颌处线条棱角分明,眼神锐利而明亮,眼尾微微上翘。
“肖淇,还不敬我们舒大制片一杯!”林导招呼那个年轻人。
哦,原来他叫肖淇。舒清云心里想。
肖淇上前,毕恭毕敬地端起酒杯向舒清云敬了酒。
舒清云看到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红色的液体流入了他的薄唇,喉结因吞咽动作而上下滚动了几下。
临走前,林导又凑到舒清云耳边小声说了句:“好看吧?是你的菜吧?”
是挺好看的,她在心里赞同。
酒会的后半场,该交际的谈得差不多了,该换名片的也交换完了,舒清云多喝了几杯,她决定找个地方透气。
宴会厅的二楼有个阳台,舒清云走出去靠在栏杆上点燃了烟,才发现那里还有一个人在。
她看向远处,城市的霓虹掩映在树丛里,草木间有栀子花浓郁的香气,酒会的音乐喧嚣断断续续飘来,身边年轻的男子,在夜色里颇有遗世独立的风度。
舒清云无端端地想起大学时宿舍楼下的流浪猫,总是迈着傲娇清高的步调,摸都摸不到。
“酒会很无聊,是不是?”她打破了阳台的寂静。
肖淇瞧着昏暗中的那点星火,没吭声。
眼前的女人穿着红色的绸缎礼服裙,涂着鲜艳的红唇,雪白光洁的脖子、肩膀、后背完全暴露在空气里,浓密的长发披散下来,身上戴着祖母绿的项链和耳环。
肖淇觉得她就像是一朵招摇盛开的芍药,这样的艳不可当。
见他不理人,舒清云笑笑,没介意。她趴在大理石的栏杆上,让长发垂下来,落在左肩。
她的指尖夹着细长的女士烟,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烟草的轻雾在他们中间缠缠绵绵。
舒清云朝肖淇看了过去。年轻男人的侧脸英俊而冷淡,眼神像风一样略过她,嘴唇有好看的轮廓,薄而性感。
舒清云想,如果和这双嘴唇接吻的话,会是什么感觉呢?这个荒唐的念头,让她自己差点笑出声来。她抬起手,把烟送到了唇边。
肖淇能感觉到她目光的流连,但不敢再回头。他想走,但脚像被什么东西钉住似的挪不开步。他瞥到那纤细手指间的星火,在昏沉的暗光之下,那点红显得格外瞩目。
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交握在一起,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心跳得快要跃出胸腔。
两人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