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温初夏刚睡着没多久,就被时准从温柔乡里硬薅起来,和他一起吃早餐。
昨晚折腾得太狠,直到天蒙蒙亮,温初夏才终于得到赦免,昏睡过去,到现在还不过三个小时,她连睁眼都费劲,浑身酸软地被时准抱到餐桌边,坐在软凳上,光脚踩着地毯。
没一会儿,沉重的脑袋悄无声息地慢慢耷拉了下去,活像是降旗。
时准欣赏了片刻她困死鬼的模样,两根手指穿过乌黑的发丝,帮她抬起头,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她面前的檀木桌,横放在白瓷盘两边的银制刀叉跟着颤动。
他提示:“再不吃就凉了。”
温初夏心跳得愈发烦躁沉闷,她眉头紧锁,不甘地掀开眼皮,眼里满是疲惫和幽怨,问:“为什么你精神还这么好?这不公平。”明明昨夜时准比她睡得还要晚一点。
时准端起咖啡杯,微笑着抿了一口,耸肩说:“因为我身体好。”
昨晚那几个小时显着您了是吧?
死变态!
温初夏愤愤不语,拿起面前的刀叉,想要切一小块培根吃,结果两手却不听使唤地抖个不停,跟帕金森似的,并不多锋利的刀刃滑的瓷盘吱嘎作响。
“噗嗤。”时准很不给面子的轻笑出声。
温初夏立刻把刀叉放下,瞪着他:“你笑个锤子啊??!”
我手抖成这样怪谁?你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好意思笑!
“咳。”
时准低咳了一声,就此打住,抢在温初夏掀桌之前把瓷盘拿过来,动作优雅且利落地把食物切成适宜入口的大小,再端回她面前。
“多吃点儿。”时准笑眯眯的,“你看你,饿的手都抖了。”
温初夏刚拿起叉子准备开吃,一听这话,整个人瞬间顿住,算是彻底不困了,也没有食欲了。
“……我觉得未婚夫妻在结婚前分房睡很有必要。”她放下叉子,严肃道。
时准云淡风轻地驳回:“但前提是,妻子没有逃婚的想法。”
温初夏当即大言不惭道:“我确实没有啊!”
时准瞥她一眼,又继续切割瓷盘里的牛排,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原本轻松的氛围变得紧绷起来。
“夏夏。”他垂下眸,浓密的睫毛遮盖掉眼底的情绪,“如果你还想继续保留穿衣权利的话,就请不要再对我撒这种拙劣的谎言,好吗?我很不喜欢别人骗我,尤其是你。”
他的语气轻浮却认真,听得温初夏如鲠在喉,忙往嘴里塞进一口食物,含糊又敷衍地“哦”了一声。
生什么气,我开个玩笑还不行吗。
吃完早饭后,时准离开寝宫,温初夏则躺回床上补觉。
奇怪的是,她明明很困,却迟迟无法彻底入眠,稀里糊涂地在床上躺了一两个小时后,忽然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鸟叫声,是从阳台传来的。
陷在柔枕里的脑袋不耐烦地动了动,温初夏将被子一拉盖住耳朵,不予理会,意识沉沉地继续睡。
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耽搁她补觉。
但那只天王爷子却赖在阳台不走了,一直在叫,并且叫声越来越急切,越来越大声,搅得温初夏压根没法睡觉,气的她一把将被子掀开,睁眼瞪着头顶的床幔。
这个年代应该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法吧?她要把那只破鸟串起来,拔光鸟毛,烤成麻辣孜然味儿……
等一下。
温初夏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澈,怒火烟消云散。
最新的那段诗里是不是有提到鸟来着?!!
我靠我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果然黄色搞多了会拉低大脑的运转效率!
温初夏在心里疯狂暗骂时准,同时翻身下床,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灿烂的阳光瞬间倾泻进来,刺得她眯起一双眼,看见白漆围栏上停着一只……小麻雀。
嗯?不该是白鸽吗?
她狐疑地走近,强睁开酸胀的眼睛,伸出手,那只麻雀便乖巧地蹦到她掌心,尖嘴里吐出一卷小拇指甲盖般大的牛皮纸来。
温初夏把鸟放在一边,打开纸,上面写着一句话——
【白鸽暂未出现,今晚计划先取剑,望做好掩护】
骑士斩龙最重要的装备莫过于宝剑。
而这把剑,就光明正大悬挂在时准寝宫一面墙的壁龛里,像展品一样大大方方地放着,丝毫不怕人偷走。
原因有二。
第一,时准的寝宫是除他之外没有人能自由出入的。
第二,就是这把剑特别特别特——别沉。
温初夏昨天刚被带到这里来的时候,就试过想将这把剑从墙上拿下来,结果发现,根本拿!不!动!
她甚至连把剑身从剑鞘里抽出1cm都办不到。
这玩意儿跟雷神的锤子一样,只有它认定的主人——骑士,才能轻松自如地使用它,所有玩家中,除了尚未被复活的宋云泽之外,大概只有力大无穷的周雅宜才有可能拿得动。
温初夏把纸条撕成细小碎片,洒向阳台外,又两手捧起小麻雀,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顾瑜,对吧?”
季明轩之前和她讲过,他,顾瑜,还有另外两个倒霉蛋,开局都在马戏团里苦逼地讨生活。
顾瑜的技能是可以变成各种各样的动物,比如猫狗蛇虫狮子大象老虎犀牛……两人经常联合表演,总逗得台下观众哈哈大笑,他俩都是马戏团的台柱子。
果不其然,小麻雀点点圆润的脑袋。
温初夏心中一喜,忙道:“那你回去之后和大家说,那把宝剑很重,晚上一定要让周雅宜来,不然其他人肯定拿不动。”
头又点了点,微微歪向右侧。
温初夏脑筋转得飞快,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海里迅速生成。
“还有。”她摸了摸顾瑜的树枝一般的小爪子,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老娘豁出去”的决绝。
电光火石之间,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咬牙说:“时准每晚都会洗澡,你让周雅宜他们在佣人送完洗澡水之后的五分钟再进来,我会努力拖住他的。”
夜晚。
即将入夏,蝉鸣渐起。
处理完一天的公务,时准去西楼看望林茵陈。
经过昨天的刺激后,林茵陈的情绪已如一滩死水般平静,时准推门而入时,她正静静地坐在放着煤油灯的书桌旁看书,腿上是时淼生前最爱的兔子玩偶。
昨天,这间屋子里所有关于时淼的东西都被时准下令拿走烧毁,只给林茵陈留下了这一个,当做唯一的念想。
因为怜惜,因为不忍。
他们毕竟血脉相连。
“母亲。”时准停在她身后。
翻书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大拇指压住书页。
林茵陈并没有回头,甚至连眼皮都没有丝毫掀动,只是用平淡中透露出疲惫的声音问:“你来干什么?”
“……”时准沉默片刻,“您是在怨我吗?”
他语气放软,听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没有。”
林茵陈长叹一口气,合上书,目光望向窗外昏暗的天光,既是对他说,同时也是对自己说:“美梦做太久了,突然一下子醒过来,难免会有些接受不了。”
“但人不该一直活在梦里。”林茵陈将书放在桌上,站起来,打开窗,把兔子玩偶扔了出去,淡然地提醒:“你也是。”
时准微怔,并不接这句话,而是转移话题问:“一周后是我的婚礼,您会来参加吗?”
林茵陈转过身,美玉一般温婉柔情的眼睛看着他,走到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都没发现,原来你已经长这么高了,我得仰着头才能看清你的脸。”
时准并不喜欢这种温情的气氛,声音又冷了回去:“妈,如果你不想参加,我不会勉强你的。”
林茵陈被堵的面色一僵,讪讪拿开手,掌心相握,又放下。
两人一起沉默了许久。
“阿准。”林茵陈终于开口,“你老实告诉妈妈,你之所以想娶那个女孩,是不是为了报复我?”
报复?
不到一秒,时准就理解了她的意思。
温初夏和时淼长得如此相似,自己和她结婚,在林茵陈看来,会有种兄妹□□的不适感。尽管他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
“不是。”时准断然否认,“我喜欢她,我爱她,这是我想和她结婚的唯一理由。在我眼里,她和时淼毫无相似之处,我也从没把她当做时淼的替代,并且——”
他看着林茵陈,眼神有些许锋利:“如果你再把她看作时淼,我会很生气。”
“……”林茵陈垂头,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了。”
时准这才露出一点笑来,再次询问:“所以,您到时候会参加吗?”
林茵陈:“会的,以后只要你高兴,妈妈无论什么都会满足你的。”
时准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复,脸上的笑意扩大了许多,又说了几句“今晚早些休息”之类的体己话,转身想要离开。
“等等。”女人忽而又叫住他。
时准回头,颇具耐心:“还有什么事吗?母亲。”
林茵陈眉心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张了张嘴,纠结两秒后,还是打算问出口。
“那个姑娘,她,也喜欢你吗?”
“……当然。”
“可你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呢?”
“……”
回到寝宫时,温初夏正十分闲适地趴在床上看书。
她穿着一身洁白柔软的睡裙,两条小腿翘在空中,交叉的脚踝时不时碰撞一下,掌心皮肤雪白细腻,足弓凹陷的弧度流畅清晰,是极其漂亮的一双脚。
时准本打算今晚让她睡个好觉,可看到这一幕,心里又控制不住地发起燥,喉结滑动了下。
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连续折腾两晚,这只小猫咪肯定要生气的,说不定还会气得咬他脖子。
肩上的咬痕还没消呢。
“在看什么呢?”时准俯身趴在温初夏身边,撩开碍事的发丝,手臂揽住纤薄温热的背,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温初夏手指夹在书页里,把书合上,示意他自己看,“喏,这本。”
灯火温馨,夜色可亲。
因为身边有爱人相伴,这间冰冷华丽的寝宫也变得温暖起来,像是梦境。
【但人不该一直活在梦里。】
脑海里冷不丁响起之前林茵陈的话。
可这梦实在太甜,太美,时准只想沉溺其中,永远不愿醒来。
他想,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他会心甘情愿付出所有,哪怕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嗯?”温初夏忽然偏头,在他身上闻嗅了几下,俏鼻皱了皱,略微有些惊讶:“你刚才喝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