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错的话,这不是闻名遐迩的周从周大人么?”崔元脸上露出笑意,甚至微微偏头非常悠闲地打起招呼来,“怎得这幅尊容呢?曹将军,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周大人可是朝廷栋梁,肱股之臣,哪里能如此对待?快快放下刀刃,难得我们同袍相逢,何不痛饮几杯?”
语调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戏谑,任谁听着都知道压根就没有走心,然而周从却听得很是激动。他如今已经孤注一掷,既然站了队,根本不敢多想,此时奋力挣扎,笃定曹承章没有那个胆子真下手。
曹承章眉骨动了动,左手当真撤了刀,不过另外一只抓着缚绳的手仍旧跟钢箍似的。
“此战胜负早已注定!”周从趴在墙头,他冲崔元喊道,“崔将军不必纡尊降贵!得道者天助,倘若你能心系百姓,凭着仁义亦能所向披靡......”
副将见他言语煽动唯恐扰乱军心,当即跨进一步,曹承章迅速给出了个眼神,副将松了手臂又退了回去。
“京西郡自我手后向来安稳,未曾惨遭荼毒,它不会是谋权取利的牺牲品!守备军誓死也要保百姓周全!这是先帝跟几位王爷的心血啊!”周从喘了两口粗气,血气上涌,继续道,“想当初,卓诚亲王征战沙场,何等英雄盖世!虎父焉有犬子?!依照强者上位,崔将军也该是继承第一人,怎可服从先下手为强?皇权贵重,岂能儿戏?”
崔元不知道他老子那年跟自家兄弟分道而行,凯旋回京走得正是这条路,陪同的是长子,而自个这个被忽视的庶子在屋檐底下为点墨钱跟账房打小九九呢。接待人正是还没擢升的周从,彼时卓诚亲王意气风发,风采不逊几个兄弟。
然而周从不知道崔元家世后续是正常的,因为后来有只手遮天的六王崔洵费心掩护又是皇家秘事,整个消息被严密包裹起来,外臣绝对不可能窥见所以然。
卓诚亲王晚节不保是众所周知的,周从会不清楚吗?但是碍于前程故意避重就轻,想用口舌在崔元强洗,送个见面礼。他这么挑挑拣拣自以为是,却不想恰恰摸到了崔元敏感的逆鳞。
“周大人谬赞,”崔元打断周从的话,面上的笑容逐渐僵冷,“要论功绩还是得回归到诸位能臣身上,若不是有大伙儿的齐心协力,哪能有今日的盛况?好啦,都是贤臣良将,叙旧的事,咱们留到屋里说......”
周从仍旧挣脱不出手腕,偏头道:“都到这个地步了,我劝曹将军别要执迷!”
“莫要慌,”曹承章的声音细若蚊吟,语调悠闲自在,“周大人有本事不假,但你那点心思瞒不过所有人,想做只手遮天的土皇帝,还欠火候。不过话说回来,你跟下面那位应该很对胃口,可惜了,你翻不过他。”
沙砾沾满周从的脸,他狠声道:“荒谬!我为官如何自有百姓评说!倒是曹承章你负隅顽抗,至此涂炭,看你拿什么去跟朝廷交代?”
曹承章抓住他的发束逼迫他向下看:“本将怎么交代那是后面的事,你又该怎么向下面那位交代呢?”
周从看着崔元在马头前闲庭信步,他无路可退,也根本没打算退,他冲着下面嘶喊:“崔将军此战必胜!烽火台里外都是我的人,叛军进出无门!我是顺应天命,定迎将军入城!”
曹承章手臂刚要伸出去,背部猛得传来一阵巨痛,他骤然回眸,却见总旗举着刀刃的手还在半空中。
周从脖子一轻连忙转过身,只看到轰然倒下的曹承章,他先是一愣,又急速反应过来,抱拳道:“这位兄弟帮了个大忙!”
“诶!周大人,卑职不过是顺势而为,大家伙儿早就有归顺之心,一直没寻着机会,待会见到崔将军,还请美言。”总旗收了刃,回礼道。
“索性咱们把曹承章的脑袋割下来送给崔将军以表诚意。”周从对着跟前的曹承章狠踢了两脚。
总旗立马后撤一步连连摇手,畏惧地说:“要杀您杀,卑职得罪不起关里那位爷,这礼还是得您来送合适。”
周从踌躇了一下便摊开掌,总旗没带犹豫递出带血的尖刀,在刀尖快要触及曹承章脖子的时候,只听下面一声呵斥:“不要擅作主张,乱了章法!”
这一刀下去那就是崔元彻底跟崔台敬决裂了,崔元没打算现在给自己树这么个大敌,曹承章不该命丧此时。
周从及时收手,如梦初醒般起身回看。
“先开城门,周从!你已经做得很好!”崔元重回车上,远眺其变,待城门轰然,后面是收了枪头的数列骑兵,在猎猎白幡下崔元两指一压,“给我进!”
京西郡不攻自破的消息传到邺京时不过两日,崔台敬回府带着信函,一巴掌拍在案上:“崔老四,这是你的意思?”
崔洝辰瞄了一眼,跟着就点了下头。
季陵当然知道里面有他的意思在,但并不完全是,他不好参和,站边上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