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在天亮前接到了周从的投诚信,信中周从言辞恳切,对崔元的将军举大事,欲为南俞驱奸除暴大肆褒奖。他说曹承章治军不严,妄为国将,是南俞衰败的根源。
最重要的是,周从说京西郡守备军有两万余人,这些人如今驻守在要紧的东西两处城门,只要崔元肯接纳他,他愿意身先士卒为其打开这道豁口。
“周大人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河了,”崔元在郡辖的村落驿站内笑看着一身农夫打扮的来者,问,“叫我怎么信他能办得到呢?亦或是,曹承章使计诓我的吧?”
话音刚落,一把刀出鞘抵在农夫的脖子上,农夫当即窒了一息,急道:“请将军听我说完!”
崔元看了他半晌,见他眼中虽有惊惧却不怯懦,又似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样子就微微抬了下手,刀退了下去。
“小人叫余新,是衙门里的执笔专供周大人书案。将军倘若稍加了解便知我家大人为官如何,”余新语气急促但铿锵有力,“正是因为爱民如子才有此一书!将军出身贵胄统领大军回京剿乱,实乃施行正道,大人这是择良木而息。将军仁义以私银补贴军需,叫众军士衣食丰盈,与大人爱民之心如出一辙!若此不为仁义,何为仁义?!将军!您一定知道京西郡南大门瓮城难攻,前有水壕环绕,并且驻守城门的皆是曹承章的心腹大将,若是能智取何须大动干戈?”
京西郡能保持太平数十年并不倚仗精兵良将,弘渊年间就兴布工事把这座城池打造得固若金汤。四丈宽高的瓮城连接着绵延百丈的城墙,上面林立数个武台,城门分布七座团楼跟十三个马面楼,西山顶还有处望火楼。
南大门是京西郡主干道上的重要通道,从这里攻入可以长驱直抵京西郡首府。要从别的门走,自然会多费工夫,望火楼的烽烟可比他们脚程快,如果有人能在内接应......原本想着是场恶战,想不到竟然还有送上门的便宜事。
“将军!”余新猛磕了一头,拽回崔元漂流地思绪,余新带着哽咽说道,“您麾下有不少士兵同样出身京西郡,就连我的亲弟弟也在当中做小旗,我们怎能做自相残杀之事!怎能为奸人刀刃行倒逆之举呢?若将军还不信,小人愿以死明志!”
说完余新就打算起身夺刀,崔元及时按住了他的肩膀。
“这是做什么?”崔元一哂,“余主薄义薄云天,怎能英雄气短?周大人有你辅佐,那是良驹配好鞍,我岂能枉杀好人呢?”
崔元虚扶一把,余新受宠若惊地抱拳躬身:“是将军抬举。”
“此时你来,当真是救民于水火,传出去也是要受万民感念的。”崔元拍了拍他手臂,闲话家常地说,“咱们聊了这般久,还没问余主薄是京西郡哪个地方的人,说来也巧,我在郡里有处宅子,只是一直没理会差点忘记了,不知道离你家远不远。”
崔元哪里用得着跟他攀关系,余新根本不用多想就懂这里边的意思。
“白树巷东头第六间便是,”余新没停顿立即答道,“我们那片住的多是农户,祖辈都没出过贵人,我老娘节衣缩食供我上的学堂,花去了大把积蓄,为此还连累我弟弟从了军,岂料我不中用才混到这个地步,真是愧对她老人家。”
“他日就不要做笔案了,多屈才,待这事妥了,若是你愿意,就到我跟前办事吧。”崔元表情很柔和甚至带着怜惜之意,很是通情达理地说,“算起来,你与你弟弟已经多日未见了,既然到了这儿不妨见上一面叙叙旧。”
余新连连摆手:“叫大军为我兄弟耽搁,怎么使得?”
崔元场面话说得很漂亮像是在关切寒暄,可里面掺杂的寓意再明显不过,余新不敢继续推脱,唯唯诺诺间交代了他弟弟的落脚处,崔元挥手去唤人。
不多时,亲卫带进来个小卒,像是不到及冠的年岁比余新小了不少,他跪在地上磕头说:“小人余丹,原属向都头帐下,见过将军!”
崔元听见向平的名号怔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微笑着叫他起身见自己的兄长。
兄弟俩分别了好几个月,难得见上面,余丹年纪小,喜怒都在脸上,此刻很是激动叫了声哥。
崔元默默端详着两人,他们面相挂了两三分,光从样貌倒是可以看得出来自一个屋。
侍卒端上早茶,他收回视线,抬碗时,姿态松弛随意。
邺京的夜晚在两场雨后急速凉了下来,院子里的花叶簌簌落得满地,枝头零星缀着不多点颜色。
这样的气候却是有利于伤口愈合,因此季陵的新肉在纱布底下长得愈加瘙痒,再加上有胡肃远的妙手良方,还有无微不至地十全大补汤,根本不愁好不了。
他天没亮就痒醒了,在崔洝辰的屋里、在崔洝辰的云锦丝榻上、还是在崔洝辰怀里醒的。
真的是难以启齿,本来好好一个正经贵家子怎么处上后就黏糊得脸都不想要了,压根不顾别人怎么看。
季陵看完顶上的青纱帐幔又瞄向跟他抵头而眠的崔洝辰,身体率先反应过来,抬手就想去戳左胸。他这堪称轻柔的动静,还是带醒了崔洝辰。
“怎么?不舒服?”崔洝辰把人往怀里紧了紧,天没怎么大亮,他没怎么醒透,说的话像出自本能,“抱歉,下回我注意些,还疼不疼?”
睡前有过一回,说不上什么地方不对劲,可能是因为被拽进门害臊又有可能是因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