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谬带着未时跑外围教场的营兵回来,站在马栏处与众将卒绕完缰绳,把马鞭往身旁副将手上一扔顺便问:“季陵还在库房?”
“出操完就赶去了,”副将望了眼天时,回说,“还没到下职的时辰,想是还在那头的。”
“你过去知会他声,晚点去柯指挥使的侧房等我,”许谬在硬石上蹭掉鞋底的泥块,想起什么抬头说,“王爷家老四在,就一道叫过来,看见老五就拐个弯儿避着说。”
听口风就知晓这事没少干过,副将已是相当默契,抱完拳去了。
许谬抬腿看了下脚底,见蹭得差不多,又抬起双臂左右闻了闻,随即被浓烈的汗味熏到五官扭曲,一张脸沁汗后犹如刚出锅的红烧肉,自个先嫌弃地皱了下眉头。
副将在偌大的库房找到季陵时,他正在叼着笔坐在板箱上一手握本一手点着头侧的箭尾。
季陵听见有人唤他,取笔下跃后应了声。
待副将走近知会完准备转身,季陵连忙拉了下副将手臂说:“等会儿,包副将,往常议事不都去塔台那头么?怎就改位置了?”
实际他跟许谬三不五时也有一聚,不过聊得不多,话短点就站在场边速决,话长点就在塔台旁候亭处坐着说。
包副将笑了:“塔台那儿能沐浴?也就提溜着物件什跑步军司去寻地儿捯饬。”
“我......”季陵想起占了人家山头才让人家不方便,多少生出些不好意思来,“那个,我还没去过步军司,怕走错道。”
包副将才发现库房没其他人,左右看了下,问:“理郡王今日没来啊?”
“嗯。”季陵埋头合本时接过话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赶紧追加一问“啊?”。
“待会让他带过来不就成了,三衙有什么地是他不熟的。喔,对了,记得避开混世小魔头。”包副将不知道他‘啊’什么,自顾自说完拍了拍他膀子就已掉头走人。
季陵没觉得自个跟崔洝辰行不离影,秤不离砣的,听旁人这么一说,感觉咋就比这些形容还黏糊呢。
他寻思道还是要在众人眼中避个嫌什么的。
崔洝辰自程恩兆那出来,脚步还没来得及转向马军司就被迎面寻他的崔展青拉走了。
库房的窗户被刀枪棍棒堵得严严实实的,里头办事时白日里都不断灯。
没人提醒时辰,季陵点得腰酸背痛,推开门才发现天已乌黑,难怪这活没人做除了老粗们不识字外,根本就是寂寥得要命的差事。
好像,今日似乎还特别寂寥。
季陵在门前活动了下筋骨,进去灭了灯火,将门口案上器具归置妥当落锁出门。
回到落脚处只见得昏暗一片,季陵抬头望了眼空中,月亮仅剩一道弯,难怪没那么亮,他在隐约中摸过去开门。
掌好灯,卸完甲,拿好换洗的衣裳准备去里间备水,发现浴桶里已是盛满,他上前摸了下还微微有点烫手。
“季营务?”门外人唤。
说话的是甫威,季陵放下衣裳后掀了布帘出来应声。
甫威见着人抱拳说:“主君有事已先回府,方才我在厨子那边,碰巧遇到许指挥使的下属取食,主君吩咐的晚膳也一并拿过去了。”
按品阶来讲,跟前这个亲卫比季陵官大两阶往上。崔煜然杀伤力难以预计,一遭下来弄崔洝辰心有余悸,思来想去便专程挑了个会来事的放他跟前,又特地嘱咐让他们私下免了官礼,省的来往一多乱了套。
最要紧的是,还得将就季营务通常没有做个营务的觉悟。
亲卫见他只着里衣就知这是要沐浴,即刻把目光移到门沿上,说:“步军司我熟,一会就领季营务过去。”
季陵打外拉起竹帘,挂好绳后拍了拍手,正好站在亲卫身侧,顺手一胳膊搭在亲卫肩头一边扶着腰说:“谢啦,甫兄。”
亲卫顿时从头愣到脚,感觉下一刻就要挨雷劈的模样,全身长了虱子似的蠕动着双肩,怎奈挪不开半分,最后丢了句:“我去院外候着。”强行甩开肩膀上的手,飞一般的跑了。
“嘶,”季陵望着人影顿时无语,忽而想着水温应该差不多了,转身边脱靴边往里走。
配给步军司指挥使的侧房没有内间但左右边附了两间耳房,占地与许谬的差不多,布局不一样,功能倒是多了点,至少洗漱跟储物分离开了。
院子没有许谬那边大,瞧上去隔墙还薄了好几分,没有什么绿植。许谬那原来绿植也不多,都是后面崔洝辰常去才叫人移栽了不少。
眼前光秃秃的,不招风也不挡风。
好在都是大老粗,不需要讲什么情致一类的,摆个桌加上几把杌子,趁着落凉吃吃喝喝倒也还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