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洝辰远眺殿顶的光芒,悠悠道:“谁又能知道呢。”
季陵被烈日烤上了头,提溜着笠盔焉不拉叽回门时,陈振德正站在屋门口抹汗。
日头正毒,季陵靠在廊柱上用笠盔给自个送上微弱的风,他就是不开门,挑着又圆又亮的双眼就那么上下打量着陈振德。
“不怕招暑气上身?”陈振德实在憋不住了,猛扇袖子驱热,回看着季陵说,“你瞧这天,要把咱们晒化了多不值当,来,来,来,开个门屋里呆着凉快去。”
“别呀,要凉快去你宅子里呆着去,”季陵嗤笑说,“我这屋向着阳,地头又小,凉什么凉?哪儿凉了?该午膳了,陈大人不打道回府,来我这干嘛?”
但凡陈振德再倒退个十来年,陪这家伙在这耗着也不是不可以,但现下被晒得突突的脑仁提醒他,再不找块凉快地呆着他得先撅过去。
季陵也没打算让人真晕在门口,磨蹭两下就晃过去开门,俩人还没落座,院子里面就起了崔洝辰和崔煜然的声音。
屋内根本就不比外边凉快多少,陈振德进门还顿了下,崔煜然更是喊了声:“ 我要熟啦!”
崔洝辰皱了下眉,转身出去,着人供冰鉴。
软塌就两座,季陵热懒交加,此刻根本就不会委屈自己,一屁股先上位找老地方靠着。陈振德瞪了一眼后很自觉的去拖独凳,崔煜然不敢跟自家兄弟争,又懒得动手,直接跳坐到侧边的桌案上。
“我让小厨房给你备了份绿豆汁解解暑气,”崔洝辰缓缓撩起袍子端坐在季陵对面,温言软语,“昨夜酒虽然没多少进腹,但总归有损身体,今日上职可还无碍?”
季陵不知道是被烘的还是累的,耳根子都红透了。
“我说二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崔煜然甩了把汗,侧身将一条腿半搭在案上说,“人都那样了,你丢回来就完事啦?怎么不留下来盯着,万一有什么......”
有什么也不能这个时候俩人独处一室,季陵不等崔煜然把话讲完连忙打断:“我这么大个人能有什么事?要人瞎操什么心,倒是你,能不能得了空闲多回自家呆着去,天天杵我这做什么。”
“旁的人舔着脸让我瞧上一眼,我还得看心情,”崔煜然手肘撑案抖了抖腿,说,“就你,一下差蹦得比兔子还快,怎地?我是要吃了你不成?”
“吃了我吧!还死得痛快点,”季陵渴得不行,接过崔洝辰斟的凉茶嘬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眯着眼说,“最厌烦的就是要死不死,别那般瞧着我,再有下回点牌子寻不到人,我就实话实说,今日差点露馅,替你打完马虎眼我就悔到肠子发青。”
“嗯?”崔洝辰不知晓还有这事,一记眼刀直戳过来。
平日里自家四哥,那是出了名的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只有自个清楚他要真的动了怒,场面有多不好收拾。
无需估量自个的斤两,更是不敢试探,此时不遁更待何时?崔煜然连忙跳下桌,抱拳说:“想来小厨房做的也不会够,那我去别的地头蹭蹭,你们仨好好谈,不急啊,不急。”
还没等到陈振德转过头,人就跑没影了。
“看来这午膳我也是蹭不到了,”陈振德很有自知自明,就不与自个的肚子较劲,他起身捞过铜壶斟满一盏落座说,“就昨儿问话,杜简讲,奎隆有个青梅竹马的老相好是先帝后宫嫔妃......”
“啧,”季陵忍不住出了声,陈振德停了下来等待下文,崔洝辰挥手示意继续。
“应该不难查,但女家到底有谁落在杜简手里,他没吐出来,”陈振德侧身将茶盏放在身后的桌案上,砸吧嘴说,“奎隆这个把柄那么好叫人拿捏,倒是一点都不像他干的事,所以呀,自古红颜祸水还真在理......”
这回崔洝辰先开了口,他将茶盏往边上推了推手肘撑上去,淡淡说:“能选入后宫的人都不差,再则二人若不是真用心,岂敢冒险犯下此等滔天大罪?这档子事,一个人抗不下来。”
季陵混市井时没少听选秀纳妃的盛况,他虽然对没有特别在意这类讯息,但也知选拔相当苛刻,听崔洝辰一说,只觉奎隆年少时应当也是不肯将就的人。
可他反过来又想万里挑一好不容易选拔出来的人尖又在后宫水深火热中独善起身,这等应该称之为人精了,为何还要熬到俩人都昭华不再,还要做这样冒大险偷来片刻欢愉的蠢事?
杜简的说辞也不通,他掐着人这么多年不求财又不求官运,只为眼下一难?要知道,时间隔得越久越是给人留有反倒乾坤的机会,那二人又怎么甘心被人胁迫这么久?
季陵原本还轻松悠闲的脸上闪现出沉默,他看向崔洝辰。
昨个半夜,他们酒后各自回了住处。跟随陈振德的佟盛将狱里的经过一字不漏的报给了崔洝辰,到此刻,崔洝辰心里想到的与季陵想的不谋而合,再与人对过一眼后,面色更为沉重。
“此事先放一边,”陈振德收起了悠闲的神情,说,“今日,丰兴王替理郡王你帮衬美言,超乎寻常。我总觉着,这儿,不对劲。”
崔洝辰颔首道:“要想知道他的意图,看李道林的风向就清楚了。我近日在堂,言语居多,怕是埋了祸端。”
陈振德咂摸出更多的险境来,连方才吃进嘴的茶都好似卡在了喉咙口,适才还严肃的脸上即刻变得铁青。
“老夫知道,您是为了程大人,”陈振德叹了长长一气,说,“既然事已至此,往后都得谨慎行事了。”
“你们的意思是......”季陵警觉地看过来,问崔洝辰,“皇上盯上你了?”
崔洝辰缓缓摇头,密睫下面的眼眸一如从前,但在案几下的手慢慢紧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