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服分发的是薄衣,季陵方才还卸掉了外边的褂子和笠盔,眼下还是不断出着汗,他用袖口抹了下额头,想着要怎么开这个口,可他实实在在的还处于混沌中,只见他一咬后槽牙,正要张嘴,木门‘咚咚’的响了起来。
“开个门,老夫来了。”是陈振德。
季陵如蒙大赦飞快的跑过去开门,崔洝辰悄悄的摊开手掌,那里已经握了一片湿润。
陈振德老脸被一路的烈阳晒得通红,进门恭恭敬敬跟崔洝辰拱手打了下招呼后挤到案前寻水解渴,发现除了一桌残羹剩菜根本不见铜壶的影子。
“刚吃完?”陈振德转头问季陵,“我这是来得巧还是不巧?”
“那的确是不太巧,”崔洝辰替季陵答道,“失礼了,来人,撤了,再上壶好茶。陈尚书,对面坐。”
待壶一上案,陈振德坐在季陵之前的位置捞过三把空盏分别满上,匀好了位置开口说:“这鬼天气,倒不如呆在刑狱来的凉快。”
崔洝辰笑说:“那就别耗到晚膳后再去了,午膳过后是最为合适的。你昨日那般时辰才去大牢,两位大人没有意见?”
“这要太上杆子,奎隆会闻不出味来?”奎隆捏着茶盏,打了个水隔说,“再加上咱家那个臭小子为了茶铺,拉着他爹一把老骨头陪他跑上跑下,不将上下捋清楚,哪肯轻易放老夫走?”
最近季陵不得闲竟忘了这事,猛然提起来,他勾过凳子坐边上问:“这是要开张了?”
“的确不用等太久,择个黄道吉日就挂个牌,至于地嘛挑在长宁街的西面,”陈振德屈着一根指头在案上画着,“余铭讲,第一批进到的货,他要整个什么品鉴讨彩头,花样撩得老夫眼花,总之就是施惠不少。”
季陵弯起一边唇角,说:“赀州挨着淮南,茶商众多,价格上面也是近水楼台,运到邺京比那个价低那不是要将老本都得陪进去?你怕是没讲清楚,依他性子拿来讨彩头的定然不会是邺京常见的茶,还得是赀州产量大价格也不高的茶。”
“卖茶与流月居上台唱的曲子一样,在赀州颇受追捧的软糯小调,却不合适邺京的口味,这边要听诸如‘将军令’这类更为激进一些的曲子,”季陵叠起腿说,“不过也不能讲死了,那会钰哥点的安慈小调就南北通吃,老少兼宜。那茶你先吃过了么?”
“吃了,讲实话,不怎么样,涩中回甘,但也不能败了小子的兴致啊!岂止咱们府,他分包了好几十份让老夫见到同僚部属,都来上一份,”陈振德难得会苦着脸,“反正是廉茶,倒也无所谓,但吃就吃吧,还得追着人家问吃得怎么样。”
“能怎样?听到的自然都是好话,”季陵说,“让陈余铭别再费那个劲了,这样的茶也别再大批量的运来邺京,包几份最上等的极品茶赠给好茶的几位脉络通达的官员,待开张再拉着这一堆官老爷往铺子里一坐,还愁高价货出不去手?总上平价货那是在赀州需要走个量,都天子脚下,还抱着自个的优势不使,那是犯傻。若赀州那边离得开人,叫锦洛上来吧,让他一个人瞎折腾,几时才能收上畅快银子。”
讲陈大人的公子无能绝对是摸了老爷子的逆鳞,他不干了,张嘴就要维护自家崽子。
崔洝辰摇着扇子,不打算让陈振德对上这茬,接口说:“往日我允诺余铭是两成利,你回去对他讲加到三成,赔了算我的。”
陈振德被吸引过来了,他敲了敲案几说:“季陵这法子是不错,但真要送这么重的礼,怕传出去时就歪了。”
“那就用陈余名他姥爷的名义送,祖上的铺子,谁会去刨你家祖坟?”季陵瞥着嘴说,“做买卖的,要融会贯通,死的都可以说成活的。”
“你!这就是诓骗,是奸商行径!”陈振德将案几敲得‘当当’响,不满道,“陈家一门清廉耿直,老夫祖上难不成还要去沾染这般铜臭?”
“陈大人呐,你家铜臭都冒脑门儿上了,别演,都瞧腻了,”季陵懒得捧场,拆他台,“我虽不在朝堂,你的能耐还是有所耳闻的,宦海与商湖早就分不清了,钱怎么了?烫着你手了么?”
陈振德怒道:“能相提并论么?老夫那是惩奸除恶,问心无愧!”
“这事你回去与余铭商议后再谈,毕竟现下拿主意的是他,多个法子不是什么坏事。”崔洝辰轻飘飘的压住陈振德的火,就此截住这个话头,转问:“昨日审杜简,你可有看出什么?”
陈振德说:“证据有问题,是我有意与贺秋放的水。实在没成想皇上并不深究董襄渎职之责,咱们做事都有纰漏,他哪里干净得了。不过,得亏此次出马的是董襄,要是换个人,就没这么好糊弄了。但是不能一直这么审下去,否则还真为他人做了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