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洝辰拨开已放凉的茶,继续摇扇说:“你这招请君入瓮还是略有成效的,他们俩人非亲非故,奎隆想方设法与人开脱,也证实了杜简拿着奎隆的短处。”
“我同四郎君一样,也这般猜想,尤其是奎隆的那句‘糊涂’总觉得另有文章。”陈振德思讨说,“还有,董襄似乎并未参与其中,处事倒是明了,并无偏左之举。我看他心底还是忌讳杜周二人见面的,这个怕是与账册分不开关系。”
崔洝辰说:“周文升虽被毒哑,但董襄为着以防万一也不会让二人强行面质,一旦寻着时机周文升难保不会将他咬一口。已经闹崩了个杜简,再加一个,董大人该更头疼了。依着他们三人如今的形势,若没料错,与杜简直接勾兑的是奎隆,杜简拿住奎隆就不在意账册是不是还连着董襄,所以他连试探都不曾有,他也不敢试探,董襄的注意力都在魏明忠身上,他不会引火自焚。杜简也同样没有办法拿账册之事要挟奎隆,他又并无真凭实据,极其容易被反噬,因此我讲他们之间有别的不为人知之事,让奎隆这般顾忌。”
“那要这么说来,”季陵长腿叠着麻,又挪下来支在地上,说,“他们的关系应该是奎隆以利为诱叫董襄杀人,而董襄根本瞧不上那三瓜俩枣,于是只给了他‘尽力而为’的回复,这个敷衍的约定在跟奎隆见面之前是一回事,见面之后成了另一回事,杜简的生死,让这个老家伙变来变去。”
比老家伙还要老的陈振德阴恻恻的斜瞥了眼季陵,后者竟然毫无自省之意。
崔洝辰轻笑:“我让人去给奎隆递份帖子,这酒推脱了好几回,今日总得应承一下,贺秋的物件你也可以看这办。”
“邀酒?”季陵蹙着眉看过来,“我觉着你还是带别人去替你挡一挡的好。”
“谁替我挡酒?罢了,晚些时候看着办吧,”崔洝辰侧首,眸子里意味甚是揶揄,“要不营务与我一同前往,我瞧你倒是有千杯不醉的好酒量。”
他刚把话说完,又后悔了,毕竟人家还带着伤呢。
但季陵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崔洝辰摆了摆手,打算放弃了。
偏偏陈振德看热闹不嫌事大,游说道:“两个人吃一桌饭菜,难免浪费。我看季陵在这营里呆久了,缺油水,倒不如去打打牙祭,不一定要喝嘛,就凭他那唇齿,还推不过姓奎的那张破嘴?”
任凭人清汤寡水熬几天都受不了这诱惑,季陵又是个把口腹之欲视为人生最要紧的事之一。陈振德的话刚落地,他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我原本以为主动贴上来的那得是咱眼高于顶的督察大人,”陈振德抹汗,继续说,“想不到先出手的竟然是奎大人,按理说王爷是大统嫡亲,依董大人攀龙附凤的性子竟然一点意思都没朝这头表示过。”
崔洝辰神情淡淡,说:“他要靠过来那就得两头空,举朝皆知他是崔元保举入的督察院,而崔元与安平王府打从丰兴王袭爵起都断了来往,表面和和气气也只是为了皇室颜面。况且从来都只有我父亲主动往前贴的份,那自然还得这个人有足够分量,譬如我先生。”
这个陈振德听过,当时安平王还笑称自个儿子众多,送程恩兆都不成问题,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崔台敬就算肯送程恩兆也根本受不住。
倘若崔台敬连董襄这样的也收人囊中,他陈振德也不会往这边靠了,那还不如辞官归田,好好守着自家祖坟来得更稳妥点。
“丰兴王自袭爵后不止是王爷与他起了疏离,和其他王府看上去都不似往日那般热络,”陈振德还吃着凉茶不松手,“可他自得其乐,看不出来是个孤芳自赏的性子。”
崔洝辰起身,坐了那么久,依旧挺如茂竹:“他要真是那样的性子也就不会私交官员,这是在心底埋了杆秤,来来往往的都要在上边掂量一番,算清楚了才动手。”
陈振德起身抖了抖暗紫色的朝服,正要跟上话,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歪头盯着季陵,打趣说:“难怪老夫觉得这屋子冷了好几分,原来少个聒噪的没了嘴。”
“那是你老了不聚热,”季陵放下撑在椅子上的手肘,眼皮都没提起来,半分也不示弱,“我瞧你茶灌了不少,还好还能聚水。”
被他这么一说,陈振德皱了下眉头,赶紧拱手告辞:“那下官先告退,明日再来拜会郡王爷。”
崔洝辰‘嗯’了声,挥手道:“陈大人,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