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第七日,晨霜凝结在沈家祠堂的青铜鼎耳上,像撒了把碎钻。沈昭跪在蒲团上,指尖摩挲着母亲遗留的银匙,匙柄内侧的双生蛇纹突然泛起微光,在掌心烫出浅红印记。药碗里的残渣本是深褐色,此刻却在斜照的晨光中泛出青鳞般的光泽,细碎的翡翠粉末沉在碗底,蜿蜒成他腰间蛇形胎记的轮廓——那道从十二岁开始浮现的淡青印记,此刻正隔着月白色中衣传来细微的灼痛,像条沉睡的小蛇在鳞片下轻摆尾梢。
他盯着碗底沉淀的银白色发丝,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锦囊。那时她躺在雕花拔步床上,指尖冰凉如霜,往他掌心塞了半片刻着蛇纹的翡翠和一缕带血的银发:“昭儿,别信祠堂的族谱,别信初代家主的画像……”话音未落,窗外惊雷炸响,震得祠堂铜铃七声连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鸦。此刻药碗里的银发与锦囊中的分毫不差,混着翡翠粉末,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微光。
“又在翻我的药碗?”顾淮舟的声音从祠堂天井的阴影里飘来,惊得沈昭指尖一颤。同父异母的弟弟倚着初代家主的青铜像,晨雾未散的清冷裹着淡淡血腥气。他今日穿了件月青色长衫,左袖口洇着巴掌大的血迹,正沿着衣纹滴落在青砖上,每滴血珠落地时都溅出蛇信状的纹路。三个月前拍卖场一别,顾淮舟左胸被香骨钉划伤的伤口已愈合,却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淡青瘢痕,像片永远褪不去的冬雪,此刻正隔着薄衫透出微光,与沈昭腰间的胎记遥相呼应。
药碗在沈昭手中发出细响,瓷胎薄得能看见碗底沉淀的翡翠碎屑。“这不是补气血的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十二岁那年偷舔药碗边缘的铁锈味突然在舌尖漫开,混着记忆里饲蛊地窖的潮气,“昨天在密道看见的《饲蛊残卷》里说,初代家主用双生子的血养蛊,药引是……”
“是嵌在我心口的鳞片碎片,和你后颈的香骨钉。”顾淮舟打断他,推了推滑落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瞳孔在晨光中闪过竖纹——那是鳞片即将浮现的征兆。他忽然走近,靴底碾碎砖缝里的霜花,指尖掠过沈昭腰间衣料,隔着单薄的中衣,沈昭清晰感受到对方指腹的温度,比常人低上几分,却带着某种熟悉的灼烫。“别装了,你早该发现我们每次受伤都会对称。”顾淮舟的目光落在沈昭左腰,那里有道浅红血痂,正是上个月他被刺客划伤左臂时突然出现的,“就像现在,我左胸的伤,正对着你腰间蛇头的位置。”
祠堂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七声脆响惊飞了梁上栖息的夜鸦。沈昭望着顾淮舟袖口的血迹逐渐渗成蛇形,终于想起密道石壁上的朱砂字迹:“双生血契,鳞骨共生,伤一而痛二,死一而魂灭”。母亲的药碗、顾淮舟的伤、还有自己腰间的胎记,此刻在他脑海中连成一线。顾淮舟的指尖停在他腰间,沈昭忽然注意到他掌心有块淡红烙痕,正是三年前自己在香炉夹层被香灰烫伤的位置——原来从那时起,他们的伤就开始跨越血肉,在双生血脉里共振。
“为什么不告诉我?”沈昭抓住顾淮舟的手腕,触到他袖中藏着的香骨钉,钉帽上的“淮舟”二字还带着体温。顾淮舟的瞳孔彻底变成竖线,鳞片从领口蔓延至脖颈,却在触到沈昭掌心的瞬间软化。“因为说了,你会像十二岁那年那样,用自己的血替我挡刀。”他低声道,镜片后的竖瞳映着沈昭腰间发亮的胎记,“母亲用你的脊髓液养了十七年蛊,现在该让它们认认真正的主人了。”
晨雾突然变浓,青铜鼎里的残香复燃,烟雾在两人之间凝成双生蛇形。沈昭腰间的胎记剧烈灼痛,恍惚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躲在香炉夹层,顾淮舟正用烧红的香骨钉在他掌心烙下并蒂莲。那时少年的手在发抖,却固执地说“疼才能记住”,而此刻对方掌心的烙痕,竟与他当年的伤口分毫不差。药碗“当啷”落地,翡翠粉末洒在青砖上,与顾淮舟的血迹融合,蜿蜒成《饲蛊残卷》里禁忌的双生逆纹——那是初代家主典籍里写着“触之即亡”的图案,此刻却在他们脚下发出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