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沙棘园里的星子(续)
戌时三刻,胡杨林的剪影在帐外投下斑驳的影。沈清蘅吹灭案头油灯,却见谢昭然正对着月光擦拭铠甲,胡杨纹甲胄在银辉下泛着温润的光,腰间铜铃被他解下,搁在她的《西北药草志》上——那里还躺着元贞送的沙棘叶编花,沾着未褪的金粉。
“明日要去月牙泉药田?”谢昭然忽然开口,指尖划过护心镜边缘,那里贴着片极小的银杏叶,是她十六岁时寄的,叶背用朱砂画着他看不懂的药方,“刘大哥说,沙匪的探子已摸到玉门关外三十里。”
沈清蘅从妆匣里取出新制的薄荷膏,替他揉按太阳穴:“柳夫人让军眷们在沙棘园外围种了带刺的骆驼刺,又埋了我配的防瘟香囊。”她望着他眉间舒展的纹路,忽然想起白天在沙棘园,元贞把银铃贴在耳边听响的模样,“方才给家里写信,说西北的沙棘蜜比京都的桂花蜜还稠,母亲定会让妹妹照着方子熬。”
谢昭然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擦过她腕间银铃:“你父亲的大理寺案卷,我托商队捎了箱西北孤本回去。”他忽然轻笑,指腹摩挲她掌心的药渍,“那年在京都,你总说我字如鬼画符,如今在军报上写‘平安’二字,倒比胡杨刻痕还工整。”
帐外传来巡夜士兵的铜铃声,与远处沙棘园的沙沙声应和。沈清蘅靠在他肩窝,闻着他身上混着雪松香与沙棘蜜的气息——是白天她替他涂药膏时蹭上的。“方才刘夫人说,等战事稍歇,要送元启去京都读书。”她指尖划过他铠甲上的胡杨纹,“你说,等咱们的孩子长大了,是让他学你骑马射箭,还是随我认药配药?”
谢昭然的耳尖在月光下泛红,像当年在梅亭输给她风筝时那样。他取出怀里的木雕小银铃,放在掌心端详:“若生个女儿,便让她跟着你在沙棘园里采果,腕上戴串小银铃,惊飞所有想偷药的沙雀。”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让两枚铃铛相碰,“若生个儿子,就教他在胡杨树上刻字,第一刀便刻‘蘅’,省得像他爹当年,总把心上人名字写错。”
沈清蘅被逗笑,想起十二岁那年,他寄回的胡杨叶上,“蘅”字的草字头总少一画。她摸出袖中家书,信笺上还沾着沙棘果汁的浅红印记:“母亲说,妹妹每日都要去百草园捡银杏叶,缠着祖母讲‘胡杨哥哥和银杏姐姐’的故事。”她望着帐顶晃动的月光,声音轻了些,“不知道父亲的旧疾,用了我寄的防风膏可曾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