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寂行记得,她捏着毛笔,苦思冥想的小脸,只能写一个愿望,还纠结了好一会。
纸条沾了些水渍。
依旧是不大工整的字迹,字写得还是不大好看,有些拙气。
“老天爷保佑,我想顺顺利利地离开京城。”
纸条末尾,她画了只小兔子。
方才唇角尚有笑弧的男子此刻眼眸一片深寒。
离开京城,大概只是想家,她想回江南看看。
徐寂行沉默地将那纸条点进烛火之中,燃起转瞬即逝的火苗,很快便化作灰烬,消失不见。
*
顾卿然记得她被冰冷的箭矢射中了胸口,她疼晕了过去。
在那之前,她好像对徐寂行说了句,“这样便不欠你的了。”
浑浑噩噩间,似乎有人一直在守着她,那人不说话,只是摩挲着她的掌心与指腹。
掌心有什么好摸的,只有在她从前想与徐寂行亲近些时,她才会偷偷碰碰他的掌心,但徐寂行惯常冷淡地瞥她一眼,她就不敢再碰了。
这样半梦半醒,她想睁眼,却迟迟无力去做。
她只好陷入梦境,梦里,徐寂行给了她早早写好的和离书,她为何还会眼眸酸涩,她想擦干眼泪,却汩汩地流泪,这样的梦太磨人心绪,她又昏睡了过去。
似乎又有人进来说话,周遭有了人声。
顾卿然睁眼时,天已经黑了。
月色清冷,黄大夫背着药箱,表情严肃,皱纹深深的脸颊上浮出点压抑,徐寂行站在他身侧,眼神深冷。
“相爷,夫人身子弱了些,失血过多,伤的还是心胸要害,从脉象上看,虚弱无力,只怕要好好养一养。”
“我知道。我叫你一直留下,是想问,她还有多久会醒。”
今日已是第七日。
顾卿然睁开眼,首先便看到床帐的花纹和从前不同了,她想起身看看,但很难。
徐寂行走进来时,她恰好在疑惑地看着头顶挂着的香囊。
四目相对,她眨了眼,“你……”
徐寂行眼眸变得很黑很黑,他身形高大,落着沉沉的影子,可不知为何,屋内的烛火很暗,照得徐寂行面容清减不少。
他几乎是立刻伸了手,手指修长,似乎是想来摸她的脸颊。
顾卿然别过脸去。
那双如冷玉般漂亮的手便悬在了空中。
徐寂行救过她,她替他挡了一箭。
徐寂行不爱她,她自然也不怪他。
但若是他现在靠近她,她会觉得奇怪。
果然,徐寂行用一种深潭般平静的眼神凝住她,他没与她说话,而是去叫了黄大夫来。
黄大夫一把年纪,看到她苏醒,几乎要落了老泪,跪下来替她把了脉后,说些她体虚的话,又嘱咐了一堆事,后来似乎是墨辞进来将他送走。
屋内又只剩了她和徐寂行两个人。
“还疼吗?”徐寂行牵住她的手指,他用的力气很轻,似乎是怕弄疼了她,“刺客是冲我而来,是我连累你。”
徐寂行弯着腰身,靠她近了些,“很疼,对么。抱歉。”
顾卿然蹙了眉,不解道:“宝春呢,为何没有宝春和月清在这里。”
徐寂行身形僵硬,下颚绷得紧紧,他眼里是顾卿然看不懂的情绪,就像是翻涌的潮水,深不见底。
她愣了愣,只好说:“你去忙你的事吧,我不用你留在这里。”
徐寂行从前觉得她话多了些,过分活泼,她贴过来时,他便要移开她乱摸的手,略略地训她一句规矩。
到了此刻,他死死盯着她过分瘦削的脸,突然觉得,从前她缠着他也很好。
“宝春和月清已经知道你醒了。顾卿然,你还有话想和我说吗?”
顾卿然对他弯了弯唇角,然后说:
“没有的呀。”
她似乎还是很累,不过一会就又阖眼睡了过去。
翌日,她睁开眼时,徐寂行不在屋内。
“夫人是想找相爷吗,相爷他……”
“不是。”她松了口气,“这是哪里,我睡了几日了?”
月清认真道:“您昏迷了七日才醒,今日是第八日,这里是相爷从前的宅子,叫澄心堂,是相爷还没封相时的住所。”
顾卿然小声地哦了哦。
“相爷吩咐了,待夫人的伤养好,再搬回相府。”
她有些纳闷,“搬?相爷也睡在此处吗?”
“夫人昏迷不醒,相爷一直陪着您,到了晚上也是在屋内那张罗汉床上将就一夜,奴婢都没什么机会服侍您。”
顾卿然顺着月清所指的方向看去,这张罗汉床铺着床藏青纹的被褥,小了些,简朴了些,和他确实不相配。
大约他觉得她是因为他才受伤,所以才会如此,何况他和她的相处,本就出于他口中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