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言,只挥手:“掘。”
半刻钟后,油布中捧出一物,灯芯残骨,焦黑如灰,旁边散有骨粉。
随从低呼:“宫灯制——是王室器!”
陆从简看着那截灯芯,忽然神色微动。
他记得疯王曾画过一盏灯,灯芯如蛇,尾部断裂。
竟一模一样。
他俯身捻起灯芯,一寸寸擦净灰迹,像在解剖一段梦。
低声道:“疯王……你梦得太狠。”
镜司连夜开会。
释象官面色苍白,终未言反对。
叶镜起身,立于香案前,拈梦册道:
“梦册第三页,宛王室宗亲王永贞,府内藏旧灯芯、器骨,引火灾证据确凿。依梦律第三条,梦语应验,可入裁。”
“裁王叔,罪以谋私藏兵具、意图焚案。”
梦册律法,自此成立。
塔顶灯火未熄,风卷帘动。
疯王坐在塔栏后,一手抱梦册,一手按在书页上,指腹在“腥枝”二字上轻轻摩挲。
那字歪斜跳脱,像是他写下时被什么东西追着一样。
他忽而低头,咬住指尖,血再度溢出,他却没放开,反用舌尖一点点舔净——像是在吻那页梦话。
他轻笑了一声:
“他们不是说,疯话不可入律?”
“这会儿,倒也安静了。”
疯王将梦册轻拍两下,收入袖中,掌心留下一片未干的墨印。
他目光越过栏杆,看向宫门那头的远光。
“你若在,便知我梦非梦,言非虚。”
“你若不在——我便梦你死一次,看你肯不肯来。”
风起,塔灯微晃,映着他眼底一抹火光。
“你梦里写我,我梦里写你——终归得有人先疯。”
他说完,垂眸舔去掌心墨痕,像舔一场未说出口的请求。
他闭眼,拍了拍梦册,如哄小儿入眠。
塔灯摇曳,梦影如兽,疯王独坐于火中,像在等谁回来裁他。
宗周北阁。
晏之望坐于案前,未合的信函摊在前方,副录梦册平铺页上。
他手指摁住“梦你死”那句,眼底无波。
“疯王第三梦,裁得不错。”
他顿了顿,嗓音冷静得像在做一道数学题:
“只不过,裁得太准——不像梦了。”
他合起梦册,信纸随风抖动,像是旧事将起。
他问身旁:“镜司那位叶镜,可还未辞?”
“回摄政王,叶裁昨夜裁梦时,面色凝重,但并未辞官。”
“……他在看。”
“疯王的梦,不止裁王叔,是要裁整个律法。”
“让旧礼归梦,叫疯入法。”
塔灯未熄,梦册犹热。
疯王靠在窗前,目光穿过万象,仿佛越过纸页,看进一人的梦里。
那一人不在,但疯王仍念他:
“明日,我再梦一次。”
“梦你归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