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静夜沉沉、香火幽然的祠堂中,原本只余纸页翻动与烛火轻摇的微响,忽地——身后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动静。那不是脚步,也不是风声,而是一种极浅极缓、仿佛有人轻踏堂前木阶的声音。细若一滴水落入井底,却又清晰得足以惊醒沉思。
昭樕脊背轻轻一紧,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可她很快收拢情绪,仍如旧时那般稳静端坐,只缓缓抬起头,假作镇定地低声问道:
“…谁?”
无人应声。
堂中只余纸页轻颤与香灰轻落的细响。昭樕眉间微蹙,正欲起身,忽然间,一缕轻柔甜香便悄然钻入鼻息——那不是祠堂常有的沉香,不是檀灰未尽的余味——某种熟悉的、糯而不腻、透着细碎花香的甜糕香气。
她几不可察地吸了吸鼻子,眸光轻轻一动,声音低得像梦呓般轻轻响起:“……桂花糕的味道?”
话音未落,身后忽而传来一声轻笑——极低极暖,压着不加掩饰的愉悦与调侃。
“枝枝,是我。”
昭樕倏地回头,
卫榛静静立在堂前,不倚门,也不靠柱,只是站在灯影交错之间,像一段夜色悄然凝成的人形。斗篷披身,裹着夜行的风气,额角薄汗未干,肩头还落了些微未化的晚露,仿佛是急行而来,未及歇息。
他一手拎着两只油纸包,香气便是自那而来。
他眼中带笑,却不语,只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还是小女孩。’
昭樕怔在原地。
她唇微张,却发不出声。
那一瞬,她胸口像被轻轻一指点中,先是一丝轻疼,而后,是一圈圈细细密密的热意,缓缓漫开。
她没哭,也没笑,只是眼底像被夜色轻轻晕开了一层雾,潮意不声不响地泛了出来。她极快地垂了垂眼,像是怕被他看见那点突如其来的软弱。
但那点情绪仍旧被灯火照了出来,像一道悄然翻起的涟漪。她轻轻开口,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却满是抑不住的情绪。
她轻轻开口,声音低得仿佛随风即散,却满是抑不住的委屈与惊讶——
“你怎么来了?”
卫榛听得分明,眉眼悄悄沉了几分。他未多言,只缓缓走上前,在她面前半跪下来,将那一叠她尚未抄完的《周礼》轻轻收起,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倦意。
“还没吃东西呢吧?”
紧接着,他将手中的油纸包一一摊开,糯软清香的桂花糕,微甜不腻的饴糖块,还有一只温着的小团子,热气仍在油纸上缭绕。
“本想着带些饭菜过来,” 他低声道,语气带着歉意,“这老祖宗的地盘上,总归不好太张扬。”
他语调温缓,像夜风拂过檐铃,昭樕听着却有些鼻尖发酸。
卫榛看着她,语声稍顿,语气转为轻柔:“你伤怎么样了?”
声音不重,却像夜风拂过她心头最深的那一角。
昭樕低头不语,鼻尖泛酸。她缓缓咬了一口糕,动作慢得近乎虔诚,仿佛怕这点甜意吃完,就再无所依。她轻声道:
“还好……只是些皮外伤。”
她咬得慢极了,像是舍不得、又像是在倔强地压抑着什么。卫榛没有催促,只静静地陪着,直到她吃完了最后一口,才低声道:
“把膝盖上的伤给我看看。”
昭樕本还端坐如旧,那一瞬却像是被轻轻点了穴般,整个人僵住了半秒。她垂着头没说话,耳根却红了起来。那种委屈不是来自疼痛,而是来自于终于有人问起的那一刻——所有强撑的委屈快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