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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三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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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樕刚踏入姜府大门,便见正院中阳光炽烈,两道身影正跪于堂前。

姜?与吕惟并肩跪在青砖地上,头顶烈日,双手各举一碗清水,神色俱是紧绷。地上一片湿痕,分不清是汗,是泪,还是碗中水早已悄然倾洒。

昭樕脚步微顿,眸光落在二人身上。姜?额角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吕惟的衣襟早已湿透,却依旧咬着唇一言不发。

她静静看了一眼,却终未出声。转身欲往东翼归院,却被身后一声唤住——

“公主,夫人唤您过去。”

说话的是姒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婢——裘妈妈,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平静与礼数。

昭樕回头,眸光微沉,终是点了点头,未语,只抬步,向正堂走去。

堂内帷幔高垂,幽光沉静。几名下人屏息在旁,正小心翼翼地往冰鉴中添入碎冰,凉意丝丝,却未能驱散屋内那股与生俱来的威压。

她一向衣饰不重样,今日也不例外。那身紫底金纹的凤裳新得发亮,绣工细致得连羽翎也似随风欲动,耳侧坠着南海新贡的白珠,腕上则是一圈翠玉镯,轻轻一动便细声清响。

可昭樕的目光却落在了她鬓边那支步摇上。

那是一支极为普通的木制步摇,发尾雕饰简约,上头点着一颗不甚名贵的绿玉,色泽温润,却不够通透。看似不起眼,却不知为何,自她记事起,那支步摇便从未离开姒夫人的发间。

无论她今日穿的是朱红云罗,还是素白丝纱;戴的是金钿凤冠,还是玉骨镂钗,那一支木头步摇,总会在她发侧一角,轻轻颤着。她从未问过那支步摇的由来,也从不认为自己需要知道。但那一点绿,自小在她记忆里,却总像深井里不起波澜的一滴水,幽幽地沉在那里,久也未散。

她垂下眼帘,静候开口。

正午烈阳直晒,堂前地砖滚烫。昭樕行过回廊,刚欲登阶入堂,却被姒夫人拦下。

“站住。”她坐在堂中,手执白羽团扇,神色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你今日去了哪?”

昭樕脚步一顿,朝她行了礼,却未跪,语气平稳:“回禀母亲,在茶楼,与程师兄和北宣王一同喝茶。”

姒夫人眉头轻蹙,语气顿时冷了几分:“你与外男单独在外喝茶?”

昭樕抬眸,语调不徐不疾:“只是茶楼二层,不在包间。”她不愿与姒夫人就这些细枝末节多费唇舌,更无心应对这般盘问。

姒夫人却不动声色,只轻轻扇了扇风,冷声道:“你倒是越来越会狡辩了。”

昭樕未言,只将目光移向前方正暴晒在院中的二人。

姜?面色通红,神情倔强;吕惟却愈发苍白,嘴唇发干,身子摇摇欲坠。她双手高举水碗,指尖发抖。终是支撑不住,水碗脱手坠地,“啪”的一声碎成几片,水洇了一地。

“母亲大人。” 昭樕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惟姐姐和二哥究竟犯了何事?”

姒夫人睫羽一动,神情讽刺:“你不如多管好你自己。以后少与这种人来往。”

“既如此——” 昭樕顿了一下,语气轻淡如常,却令在场之人心头一紧, “那母亲索性将我也一并责罚,放惟姐姐下去歇息吧。”

姒夫人闻言,神色终于变了,扇子一顿,怒意涌上眉间。

“她与姜?在院中妄议朝政,你若也要一并跪着,那便跪着吧!” 话音一落,她猛地起身,衣袖带风,冷冷看了昭樕一眼,转身拂袖而去,步履如风,竟未多留片刻。

庭中一时静得可怕,只剩烈日灼灼,映得地上人影斑驳。

昭樕缓缓走近,跪在吕惟身旁,膝盖贴上炙热的石砖,热意从裙摆间迅速漫延至全身。她伸手轻轻探了探吕惟的额角,只觉一片灼烫,那原本温婉坚韧的姑娘,如今竟仿佛只剩下一口虚弱的气息。

吕惟侧卧在地,睫毛微微颤着,唇角干裂,却始终一言不发。她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勉强睁着眼,像是还能意识到有人靠近,却连转头的力气也欠奉。她就那样静静躺着,仿佛一株被烈日灼伤却依旧挺立的兰草。

那一刻,纵使她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喊不出。

她没有唤人,没有呼救——因为她知道,就算她喊破了喉咙,也未必会有人来。

昭樕只是轻轻俯下身来,将自己的身子慢慢前倾,直到影子稳稳地盖在吕惟身上。她用自己的身体,默默替她挡住那无情的日头,将那一寸微凉护在她身上,像一株沉默却坚定的檐下树,倔强地撑起一片浅薄的荫凉。

阳光炽热刺眼,汗水自她额间滑下,顺着颈侧,湿了衣襟。

“素琴,去找医师!”

昭樕低声开口,却藏不住那份骤然涌上的焦灼。跪在烈日之下的三人又跪上了半个时辰,吕惟终是支撑不住,昏倒在地。她脸色惨白,唇色干裂,毫无意识地伏在青砖之上,如一株被烈日晒枯的小草,呼吸几近微不可察。

素琴见状,心头猛地一沉,来不及多问,拎起裙摆便往外奔,一路冲至府门口,便被侍卫举刀拦下。“快让开!人命关天!” 素琴急得快要哭出来,声音沙哑颤抖,“惟姑娘快不行了!”

可府门口的侍卫却冷眼如常,执令不动分毫,语气也毫无波澜:“长公主有命,不得擅出。”

“你们再拦下去,她真要死在府里了!”素琴几乎声嘶力竭,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无人理会。长刀森然,暑气如烤,空气中只余金属摩挲的寒光与炽热的沉默。

她紧咬牙关,猛地转身折返后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从东翼那道旧院墙下的小洞,兴许还能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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