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一寸地将旧梦与现实交叠、压迫、撕裂。
她不是她——可他没法提醒自己太多遍。
于是他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终究没再靠近半步,只侧身倚在榻上,喉头涩得发紧。
而此刻,她就那样躺在不远处的软榻上,呼吸轻浅,均匀而安稳。帐中灯火摇曳,她的眉头却微微蹙着,似乎梦中仍有风波未息。
夜色沉静,远处篝火的微光映在卫榛的侧脸上,勾勒出他冷峻而柔和的轮廓。他脚步稳健,每一步都踏在柔软的草地上,尽量不惊扰熟睡中的昭樕。
帐篷内的灯火还未熄灭,卫榛轻轻掀开帐门,将昭樕小心翼翼地放在柔软的榻上,替她掖好被角。做完这些,他微微后退一步,目光落在昭樕安静的睡颜上,似有片刻的犹豫,最终仍是收回视线,转身悄然离去,只留帐篷内的灯光摇曳,与夜风轻拂的低语。
第二日,昭樕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主帐内。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竟躺在师姐的帐内。
“小公主,你醒了?” 一声温婉的问候传来,昭樕转头望去,只见吕师姐吕嫣正站于帐中一角,眉眼间满是关切之意。
看着昭樕失落的眼神,吕嫣轻轻一笑,步上前来,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微妙的歉意:“昨夜是殿下将你抱回我帐中,今早他本欲与你共进早膳,但看你好不容易一觉安稳,不忍心打扰你。便已先去处理公务了。现在已经午时初了。你去找他用午膳吧。”
吕嫣的话打断了昭樕的思绪。她点了点头,但内心却充满了担忧。眼下正是午膳时分,帐外的食物香气四溢飘了进来,外面艳阳高照,空气明媚,可昭樕却完全没有心情去享用。
昭樕想起这次平定北戎部族叛乱的事,虽然她为胜利而欣慰,但却也心生不安。卫榛从小便封王,掌有封国,一直是朝廷眼中的“异数”,如今他的战功愈加赫赫,让她更加担忧那些暗地里的流言蜚语。民间有传闻说他功高盖主,心生异志,甚至有可能引发策反之心。这些言论虽然无凭无据,但朝堂上最忌讳的就是这种猜忌之心。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思虑间,她已走到了主帐前,抬头看着那深色的帐篷,内心的纷扰愈发清晰。
原本主帐内,昨夜还未见有长桌,今日却已摆了开来。昭樕立于书案前,目光凝视着案上那道以朱砂封口的文书,封皮上清晰印着周天子亲印的天命铜玺。那是来自镐京的正式召命,骑快马日夜兼程,从朝中直送曲州军营。
文书已拆,内容寥寥数行,却字字如钟,重如山岳:
“北宣王卫榛率军将归,命其携周姜公主昭樕即刻启程,随使回京,复归宗室。”
昭樕没有立刻说话,她的指尖落在那“即刻启程”四字之上,指腹微微泛白。这一道命令表面上不过是“礼数归宗” 的安排,实则已昭然若揭:她被召回京,而不是由她自归;她的去留已不由自主,而卫榛被赋予了“护送”之名,更像是“押解”。
一旁的卫榛、焦军师、福将军、二师兄程愠、三师兄吕澹,他们围坐在桌旁,气氛轻松温馨。桌子上菜肴一字排开,色香味俱全。全是昭樕喜欢吃的菜,她喜甜,旁边还有一碗香气扑鼻的桂花蜜饯,甜而不腻。
大家围坐在桌旁,脸上带着微笑,闲话家常,气氛轻松愉悦。卫榛虽然因伤未完全恢复,但他脸上的笑容让人感到温暖,焦军师和福将军时不时与他交换几句笑话,程愠和吕澹也在一旁不时插话,整个桌面弥漫着一种难得的温馨气息。昭樕看着这一切,心头的忧虑暂时被这份和谐的氛围所取代,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小公主,你先用膳吧。”程愠似有似无的调侃着昭樕,“这么废寝忘食,那师兄我把你最喜爱的蜜饯吃了,应该也不打紧吧?”
“为老不尊。”吕澹的四个字让大家都笑出了声,
“公主不动筷,王上也未动筷,唯有老夫的肚子,怎能忍得住空空如也呢?”
昭樕被焦军师的话语一提,脸上泛起了些许羞涩,她原本并不打算引人注意,却被无意间逗笑了。卫榛见状,眼中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道:“吃饭吧。”这一句话温和的话语,却在空气中流转着一丝难得的轻松氛围,大家才纷纷放下筷子,开始享用午膳。
用完午膳后,卫榛显然没有打算让昭樕继续留在军营内,他看了一眼帐外的阳光,略微颔首,便命人前去安排送昭樕回王府。语气淡然,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坚定。
昭樕的话语轻轻飘进卫榛的耳中,语气平静,“阿榛,此次回关中复命,我同你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