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听到父亲说:“为父找你来是想告诉你,这次的寒月节,你不能被选上。”
不是不会被选上,而是不能被选上。
端木舒不解:“什么意思?”
“过些时日,你就在府中卧床称病吧。”父亲的语气虽仍然温和,但透着无可动摇。
端木舒虽然本就对寒月节宴的领舞并不十分感兴趣,但好奇心还是让她忍不住问:“为什么?”
端木湛重新低下头去继续批阅:“要你这么做,自然有为父的道理,你照做便是了。”
又是这样的话,又是她不必知道的事。说没有刨根问底的心是假的,但是想起先前跟兄长的那番对话,她又连继续追问都提不起劲来。
端木湛本做好她胡搅蛮缠的准备,因此故意批起文书来,以示不理睬之意,从小这小女儿闹腾之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冷着她让她自觉没趣。但等了半晌,却没听见她出声,这倒让端木湛意外了。
他抬起头,看到烛光下少女低垂下头,眼睫在脸上落下两片羽翼般的阴影,总是带着几分倔强的嘴角也显得无精打采,看起来很是低落。
端木湛以为她是正为不能在寒月节上领舞而伤心,相比平日的吵吵闹闹,这模样倒是让他心中更是不忍,叹了口气:“为父也知道你对这次寒月节期盼已久了,无奈实在是事情有变。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只要你乖乖照做,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也算是略做宽慰。”
端木舒听父亲这话,知道他是误会了,但这可真是误打误撞的好运,她立刻来了精神:“什么都可以?”
端木湛看她方才的低沉一扫而空,眼神都开始发光,自觉草率了。但话已出口,总不好马上就吞了,只得无奈补道:“也不要太胡闹了。”
“那我不要上课了,我这些日子学得够多了,放我几日假,我要出府去玩。”
“假可以准你,但方才不是说了,今日君上已经将移风易俗的诏令颁下来了,你这时候随意出府,不好。”
“父亲不也说这事不能一蹴而就嘛,这种细微之处,给点循序渐进的时间又不会怎样。”端木舒凑过去拉着父亲的衣袖:“况且我不先好好玩几天,等到要躺在家里装病的时候,不得憋坏了。”
端木湛略做思索,到底还是让了步:“罢了罢了,就随你的意吧。只是不论要去哪里,记得同你母亲说一声。”
“阿舒明白!”端木舒心花怒放,生怕父亲反悔,蹦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困了,要回去了。”
端木湛看出她的小心思,挥挥手:“去吧去吧,夜深露重,在园中小心些,别再摔了。”
端木舒乖巧地行个礼,脚步轻快地退出了书斋。
走出书斋院落,两个守卫又赶紧地阖上了院门,烛儿迎上来替她照亮,打量着她的脸色,小心问:“主君责骂了?”
端木舒绷着表情,拉着她走出去几步,压不住上扬的嘴角:“说今年的寒月节,不让我去领舞呢。”
烛儿瞪大了眼睛:“那您怎么还笑得出来?”
“有什么不好?正好不用练舞了,谁爱跳谁跳去。”
“端木氏的姝君在寒月节遴选里没有中,这大约会是头一遭吧?您可别因为这个留名族史了。”
“那挺好,好歹还能做个族史里的第一人呢。”端木舒朝前轻跳了两步:“而且父亲已经允我接下来的几日不用上课,自由出府了。”
提灯的光映在端木舒脸上,看得烛儿心里发毛:“您这是又打算去哪儿?”
既然能够出府,她当然打算去探望一下文季,毕竟今日若不是因为她将文季拉入那条小巷,文季也不至于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烛儿不知道这些枝节,看她不说话,问:“您不会还不死心吧?”
“我还没说你呢。”端木舒岔开话题:“都怪你心急,我方才进去的时候,父亲在会客呢。”
“啊呀,撞上了?”
“我就是因为怕撞上,又狠狠地摔了一跤呢。”端木舒假装揉着自己的腰。
烛儿有点赧然:“没听说有客来呀。”
“看来没走正门,从那头的西南角门出入的,神秘着呢。”端木舒揉着腰的手顿了下来,忍不住猜测着这个神秘的客人到底是谁,但却毫无头绪。
一阵夜风吹来,提灯在风中晃了晃,那一点烛火跃动着,映得灯罩上端木氏的夜枭纹章明明暗暗。
夜枭是隐在夜色中的猎手,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微察秋毫。
但今晚的夜色,以她的眼睛,即便借着月光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