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临水而建的秋醉阁被赐予催孺人居住,宫人都羡慕催孺人的恩宠。
崔羲和盛装打扮,摆了一个娇弱妩媚的姿态,柔柔地跪在青玉莲花砖上,十二幅泥金绡纱裙裾铺展如孔雀开屏。她仰头望着蟠龙藻井下悬着的九枝连珠灯,灯影将太子李隆基玄色衮服上的金线夔纹映成流动的星河。当鎏金酒樽递到唇边时,她故意让紫红色葡萄酿顺着雪颈滑入衣襟,眼角瞥见太子腰间羊脂玉组佩轻轻晃动。
"听闻崔娘子擅长跳拓枝舞?"李隆基指尖掠过她鬓间垂落的珍珠流苏,冰凉的触感,让崔羲和想起昨夜太平公主赏赐的鎏金嵌宝妆奁。她起身时故意踩住裙裾,绯色的罗纱裙里露出缀满金铃的脚踝,随着舞步在宫灯下划出妖异的弧线。
鼓点渐急时,崔羲和旋身跌进太子怀中。她敏锐地嗅到,他袖间沉水香里混着极淡的血腥气,指尖悄悄挑开他蹀躞带上的金扣,却摸到个冰凉的玉盒——正是三日前崔湜交给她的鸳鸯壶机关锁钥,用于传递消息。大殿角落的铜漏,滴滴答答作响,她没看见是,李隆基垂眸时,眼底闪过的那抹冷光,像出鞘的唐刀掠过新月。
次日,崔羲和粉面微红,慵懒地伏在案前,对着缠枝牡丹铜镜细细描眉,镜中忽然多出个戴昆仑奴面具的身影。她惊得打翻螺钿妆盒,珍珠滚落满地,却被来人用剑尖挑起。"公主殿下让奴婢提醒孺人,"剑刃映出侍女眼中森然笑意,"中秋夜宴的葡萄酒,可别忘了加西域进贡的龙膏蜜。"
妆台暗格里的琉璃瓶泛着幽蓝,崔羲和指尖发颤。她想起入宫前夜,太平公主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她脖颈:"好孩子,你可知先帝的萧淑妃是怎么死的?她养的猫儿抓破王皇后的脸,本宫就把猫儿做成了美人壶......"
桌案上,鎏金铜炉里飘出缕缕青烟,崔羲和将新调的合欢花香添进香囊,指尖在银丝绣成的并蒂莲上摩挲。铜镜映出她刻意模仿崔思蕤的妆容,眉间那点朱砂痣是用茜草汁点染的。都说崔思蕤是崔府最美的女郎,父亲也原本希望送崔思蕤入宫,既然这样,模仿她,应该没有错的吧?
"崔孺人,太子殿下往咱们的秋醉阁来了。"宫女春莺打帘子进来,带进一阵夹着雪粒的风。今冬冷的早,才刚入十月,便飘起了盐沫般的雪粒子。崔羲和忙将香囊系在腰间,披上那件崔思蕤最爱的月白狐裘。笑着起身相迎。
李隆基进来时带进松针的清气,崔羲和跪地奉茶的动作比往日慢了三拍,果然听见衣料窸窣声。太子温热的手指托起她下巴:"爱妃今儿这妆画得倒别致。"她顺势依偎进李隆基玄青色的蟒纹锦袍里,腰间的合欢花香囊恰好正对着他英挺鼻尖。
三更梆子响过,崔羲和摸出枕下的密信。李隆基梦中呓语着"怀贞,休得装醉,再陪着本宫痛饮三坛。",崔羲和一愣,窦怀贞不是和阿耶一样,都是支持的公主的吗?何时与太子关系这般要好了?
不过,这不是她需要思虑的,她只管传递消息,她咬破指尖在绢帕上记下“窦怀贞”三个字。窗外传来两声鹧鸪啼,贴身侍女春莺会按时将染血的帕子混在浣衣局的衣物中,由太平公主安插的杂役宫女秋棠取走。
晨起梳妆时,铜镜忽然映出李隆基深不见底的眼眸。他拾起她掉落的白玉簪,指尖抚过簪尾,新刻的太平花暗纹:"爱妃近日憔悴许多,可是这东宫的熏香不合心意?"崔羲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脊背漫上寒意,只因那支簪子是三日前宫宴太平公主赏的。
几日后,又是大雪纷飞,崔羲和借着雪天路滑,在廊下假意摔倒,恰好摔碎了玉镯。碎玉飞溅时她扑进雪里,倒也没有摔疼,可袖中藏着的微笑奏报抄本顺势滑入石缝。她正要爬起,手掌却落到一只温热的,带有薄茧的大手之中。
崔羲和吓了一跳,李隆基不知何时竟然回来了,侍女居然没有通报,太子温言安慰,手掌却按在她后颈要穴,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爱妃当心脚下,毕竟呀,这东宫的路,对于刚入宫的崔孺人来说,可没有崔丞相府上那般平坦好走。"
宫中夜宴上,崔羲和献舞时故意踩到裙裾。水红色纱衣滑落肩头刹那,她瞥见太平公主微微颔首。李隆基当众将她打横抱起,却在转入屏风后骤然松手。她摔在冰冷的地衣上,听见头顶传来轻笑:"崔孺人这出戏,比教坊的胡旋舞精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