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军营的夜空被火把照得通明,谢聿站在沙盘前,手指划过北境地形图的每一处关隘。连日操练让他眉宇间带着倦色,却掩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仪。靛青色的常服上沾着尘土,腰间玉带却依旧端正,正如他此刻紧绷的神情。
"报——"锦衣卫统领杨雪婷快步走入营帐,单膝跪地,"陛下,程统领密信。"
谢聿接过那枚细竹筒,指尖挑开火漆的动作比平日急切三分。
薄如蝉翼的信纸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让他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帐内温度仿佛骤降,几位将领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他们熟悉这种表情——每当陛下露出这样的眼神,就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备马。"谢聿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朕要回宫。"
杨雪婷抬头:"陛下,明日还有军演..."
“取消。"谢聿已经取下挂在帐中的披风,"传令程曼琳,昭阳宫所有人不得离宫半步,等朕回去发落。"
将领们交换着眼神。昭阳宫?那不是淑妃邓钰凡的居所吗?看来后宫又出事了。
谢聿走出营帐,夜风掀起他的衣角。
亲卫早已牵来那匹通体漆黑的御马"墨玉",不安地刨着蹄子,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怒气。
"陛下,夜深露重..."亲卫队长试图劝阻。
谢聿一个眼神就让他闭了嘴。翻身上马的动作干脆利落,墨玉长嘶一声,箭一般冲了出去。
二十名精锐锦衣卫立刻策马跟上,马蹄声如雷,惊起林中栖鸟。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初夏的燥热。谢聿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密信内容——"昭阳宫宴,长公主逼迫明嫔下厨,茶中检出百日枯"。
百日枯,又是百日枯。
这个毒名他太熟悉了。母后用过,赵婷用过,现在连邓钰凡都敢用!她们真当他是瞎子吗?真以为动了他的人还能全身而退?
墨玉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怒火,跑得越发快了。
谢聿紧握缰绳,指节发白。他想起离宫前姜若彤那双含笑的眼睛,想起她站在长春宫的海棠树下向他挥手告别的样子。那么鲜活的人儿,差点就...
"再快些!"他低喝一声,墨玉四蹄腾空,几乎飞了起来。
当皇宫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东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
城门守卫见到御马,慌忙打开宫门,谢聿没有停留,直奔养心殿。
程曼琳已在殿外等候,银色面具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见到谢聿,她单膝跪地:"参见陛下。"
"人呢?"谢聿翻身下马,披风上沾满夜露。
"昭阳宫已封锁,淑妃在偏殿候审。长公主..."程曼琳顿了顿,"长公主昨夜回了公主府,已派人去'请'了。"
谢聿冷笑一声:"朕倒要看看,这次她还能用什么理由搪塞。"
他大步走入殿内,"明嫔如何?"
"受了些惊吓,手上有些烫伤,无大碍。"程曼琳跟在后面回禀,"王太医看过了,开了安神的药。"
谢聿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烫伤?"
"长公主逼娘娘反复做了三次玫瑰酥。"程曼琳的声音里罕见地带着一丝怒意,"最后一次出锅时..."
"够了。"谢聿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眼中风暴凝聚,"先审淑妃。"
邓钰凡被带进来时,已经哭花了妆容。
她跪在地上,浑身发抖:"陛下明鉴!臣妾真的不知道茶里有毒!那茶是、是长公主命人准备的..."
谢聿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朕记得,宴会是你要办的?"
"是...是长公主提议..."邓钰凡的额头抵在地上,"她说要庆贺明嫔晋升,臣妾不敢不从啊!"
"不敢?"谢聿的声音轻柔得可怕,"淑妃好大的胆子,连朕亲封的嫔位都敢动,还说不敢?"
邓钰凡猛地抬头,脸色煞白:"陛下!臣妾冤枉!臣妾与明嫔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是长公主...一定是长公主!她恨明嫔得您宠爱..."
谢聿眯起眼睛:"朕问你,茶是谁准备的?"
"是...是昭阳宫的宫女春杏。"邓钰凡颤抖着回答,"但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一直在小厨房盯着..."
谢聿看向程曼琳,后者会意,立刻出去提人。
不多时,春杏和侯欣雨的贴身嬷嬷刘氏被带了进来。
春杏一进来就瘫软在地,连连磕头:"陛下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茶是刘嬷嬷让准备的,说是长公主特意带来的上好龙井..."
刘嬷嬷却挺直腰板,丝毫不惧:"老奴奉长公主之命准备茶点,有何不妥?至于有人下毒,老奴一概不知!"
谢聿冷笑一声:"拖下去,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刘嬷嬷这才慌了:"陛下!老奴是长公主的乳母!您不能..."
程曼琳一个眼神,两名锦衣卫立刻堵了刘嬷嬷的嘴,将她拖了出去。
很快,外面传来杖责声和模糊的惨叫。
邓钰凡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春杏则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淑妃。"谢聿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当真不知情?"
邓钰凡拼命摇头:"臣妾发誓!若知情,天打雷劈!臣妾虽嫉妒明嫔得宠,但绝无胆量下毒啊!"
谢聿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道:"禁足昭阳宫,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所有宫人全部换掉,交由锦衣卫审问。"
邓钰凡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谢陛下开恩!谢陛下开恩!"
谢聿不再看她,起身走向殿外,晨光已经洒满了庭院,他眯眼看了看天色:"长公主到了吗?"
程曼琳摇头:"派去的人还没回来。"
"加派人手。"谢聿的声音冷得像冰,"就是绑,也要给朕绑来。"
说完,他大步朝长春宫方向走去。
程曼琳识趣地没有跟上,只是示意几名锦衣卫远远护卫。
长春宫的宫人们见到皇帝亲临,慌忙跪了一地,谢聿摆手让他们退下,独自走入内院。
庭院里那株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朵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谢聿站在树下,突然有些踌躇。
他该说什么?问她吓着了没有?问她手上的伤还疼不疼?这些婆婆妈妈的话,哪像是一国之君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