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华觉得她在做梦,一窗幽静、易碎的水月梦,似是美梦,似是噩梦,憧憬无限,可又担惊受怕。
本想不剩多少相处时间了,想好好对待盛怀海,可做不到。
她比之前更难受,愧疚、羞耻。她的这颗心,怄出了骨头,怄完了活软气儿,化成毒药喷在了他的身上。
她是最可恨的人,明明是寄人篱下的身份,偏偏是趾高气扬的姿态,对盛怀海无尽挑刺。盛怀海真是好脾气了,能这么的包容她。
盛怀海发现他不愚拙了,段明华的行为,他大概能猜的出来。他知道她在躲着他。可他不愚拙也不聪明,他看不透段明华为什么躲着他。
他不能把她咋了,他怕了她了,怕她搭理他,又怕她不搭理她,他像一团最炽热又最胆小的火,十二生肖闹成一窝,都没她令他难办。
“我们俩能谈谈话的。”盛怀海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说,主动退让,他已经不知道退让多少次了。
段明华在没事找事的路上越走越远,她心更憋的难受,一上来就怼:“谈什么话?你谈的都是气我的话,我谈的都是气你的话,气出个好歹,还不如不谈。”
“你不气我,我也不会气你。”往往就是这样,他退着退着,被段明华一说,就不退反进了。
“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喽。我说话是错,不说话也是错,只有你是个大好人。”段明华不阴不阳地说。
“你骂我要是能消气,你就骂吧。”
“我还没想当恶人呢,你就讹我了。”
盛怀海蹙起眉,“我就想跟你聊聊,你怎么扯到好人和坏人上了。”
段明华比他更气,崩溃地喊:“我比坏人还令人作呕……”
盛怀海出去了。
他跟本不知道段明华到底在怄什么气。
就在盛怀海每日每夜与她的纠缠中,冬至来到了。
王船是游地河,也就是直接出海,所以登上船,能顺水飘走,船上也有食物,足够支撑半个多月。
段明华起了个大早,她第一次比盛怀海起得早,穿戴整齐,要带的都带上,交代一声去看王船,便离家了。
她和女孩聚合,走在路上,看到有个女记者在采访人,问老祖爷的身份是什么。
村民各执一词,有人说是太清道德天尊的,有说是代太巡狩的值年王爷的,还有说是玉皇大帝的父亲的……
“别看了,记者是本地的,不会告诉我们出去的路。”女孩以为段明华是被记者吸去了目光。
其实她是被村民吸引的,她发觉她原先觉得怪诞的村民是如此的可爱,让她在临走之际,陡然生出许多的不舍。
王船被放在广场上,为随从表演的人,搭建着化妆的帐篷。
段明华和女孩钻入帐篷中,将脸涂白,嘴涂红,登上王船,伪装成纸人,藏在彩扎中。
“我有点不想走了。”段明华犹犹豫豫道。
女孩戳戳身边一支宽衣博带的纸宫女,嘟囔道:“有点不舍是一定的,这里很好,我也有点不舍的。”
“可你的丈夫打你。”段明华诧异地说。
“那是我让他打的,他很傻,却也很好,对我很好,不舍得打我的,为了在你面前演一出戏,我训练了他三天,才演了出来。”
“你给你的丈夫告别了吗?”段明华又问。
女孩呵呵笑着,在纸人中跳舞般穿梭,说:“我永远都会记得他的。”
咚咚咚咚,八点钟,锣鼓响动,王船被抬起来了。
村里的年轻小伙抬得木船,他们都戴着黑黑的头发,长着黑黑的眼睛,穿着红红的衣裳,喊着火火的号子。
从虹州转了一圈,游巡到黑夜,他们都擎上火把。什么灯光,都没有真正的火焰的光有生命和力量。
咚咚咚咚,咻咻咻咻,鞭炮声放着,天都要震出来个窟窿,放出来几道响雷来助助威了。
王船上的段明华如坠梦中。
*
阿嬷一起床,把养的最肥的一只,五斤多的老母鸡逮到,她大声夸赞着厉害厉害,好厉害的大鸡,手起刀落,把鸡杀了。
吃过饭,盛怀海去取了快递,还收来了一封信。
一个熟人给他给邮寄了十公斤的牛肉,并把段明华的腿是被她妈妈断的事,交代了出来,戏说盛怀海找了个麻烦的娘们。
盛怀海看完信,难受的要把心吐出来了。
他想,他怎么对她心内的煎熬不了解一点,对她的伤痛没有丝毫关护?
他怎么如此卑鄙无耻?
他是趁火打劫的小人,不能与人共情的畜牲,恬不知耻的盗贼,没心没肺的淫鬼。
他没有想到段明华的遭遇会是这样。他要是知道,他会对段明华好点,但,他对她怎么样的好,都是不好吧?
他身为她的丈夫,对她不好,是罪过,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虽然他之前就明白,段明华瘸了腿,就算他有心报复她,看到她这副样子,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报复她是在欺负弱者,但他还是有种恍然大悟的痛楚。
他想找到她,把话都对她说明白。
段明华没有手机,他正要去找她,小点点的妈却来了。
她说:“小不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