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何那担夫却没有成灰,而是成了焦尸呢?
“鬼火杀人……?真是荒唐。”
李不缺转头看向沈晏和竹山,他们二人也在看她,只是那眼神古怪得很,像是要看穿她。目光相接,他们又收起了那古怪的眼神。
“你们有没有看到除了这个人之外,其他的人影?”刚刚的情景太过震撼,以至于李不缺都没有注意到现场是否有纵火者存在。
竹山摇了摇头。“没有,我只看见了着火的人影,并未见到有其他人。”
沈晏点了点头,他看到白火的一瞬间就在找人,但现场确实没有看到有人离开的影子。有可能在他们跑过来的时候,那人就已经离开了。
李不缺啧了一声。
大麻烦。
天亮之后李不缺立刻派人搜查有没有新的失踪者。
果然。
第二个受害者,不,也许是第三个受害者,是衙门的一个书吏,平时不怎么显眼,少言寡语。事发地并不在他家附近,甚至可以说离他家很有一段距离。
李不缺站在事发地路口,看向周围,目光停在了不远处的民车驿。那是租赁马车马匹的地方,普通人但凡要出远门,少不得要从这里租一只驴或者骡子。
书吏为何要深夜来到民车驿附近?
直觉告诉她,她身边那两位客人,或许知道些什么。但她没有急着打草惊蛇,她并不信任这两位突然到来的贵客。
看着李不缺为了案子忙来忙去,沈晏有些感慨,如果不是发生过那些事情,小白也许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除妖司刑探。
整个县衙突然就忙得焦头烂额,对于这个小县城来说,两天发生两起杀人案跟天塌了没两样。白天搜查,晚上巡街。
捕快们几乎把季田县翻烂了,试图找到刘跛子跟书吏还活着的迹象,但他们两个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亦或者他们真的像李捕头说的那样,被烧成灰了。
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
百姓中忽然流传说是鬼火杀人,因为有人在夜间见到苍白鬼火游荡,因此认定季田必是来了妖孽了。
有好事者把矛头直指那两个外乡人,说就是他们招来妖邪,害得季田不得安宁。更有甚者,说他们来季田根本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蓄意来坏季田的气运。
为了二位的安全,也为了监视他们,竹山二人被请到了衙门暂住,李不缺也卷铺盖住过来,美名其曰:保护。
竹山叹了一口气,案发之后李不缺对他们二人刻意地保持礼貌和距离,显然是把他们也怀疑上了。因为连续突发纵火杀人案,考察市场的借口也用不得了。
李不缺的风寒症还没好,时不时地揉鼻子,白日忙查案,走访调查受害者的人际关系和行迹,晚上又挑灯泡在案卷里,跟杨大人琢磨案子,费心又费神,风寒症似乎更严重了些。
竹山出不了衙门,只能就近煮些甜汤给他们送去,至少可以暖暖胃。到了后堂书房外,他听到屋中李不缺和杨叙的声音。
“小李,你觉得那俩人如何?”
“怪怪的。”李不缺的声音闷闷的,鼻音有些重。
“怎么,你也觉得这事跟他们有关?”
“……我不觉得他们会是凶手。”李不缺轻轻咳嗽了两声。“但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我从没见过什么火能一瞬间把人烧成灰,当时他们也在场,却没有很大反应,就好像……不是第一次见。”
“他们是行商,走南闯北的见的多了,倒也不足为奇。”
“咳咳……”李不缺摇了摇头。“那位竹公子对五行六业有所知,或许从商,但另一位……他不通商理,绝不是什么行商之人。我看他们来到季田,恐怕另有所图。”
杨叙沉默片刻,道:“我虽然相信竹公子为人……小李啊,还是要麻烦你多费心。”
“嗯,月末记得给我涨钱。”
“诶,说这个就有点伤感情了。”杨叙塞了块芝麻烧饼堵了她的嘴。
杨叙,一款抠门得要死还把下属当牛马的老板。
竹山敲了敲门,进来送汤,杨叙李不缺不约而同地阖上案卷。他微挑眉尾,放下汤盅,嘱咐杨大人和李捕头莫要太过操劳,便识趣地告辞了。
杨叙笑着打趣李不缺说这竹公子莫不是对你有意,说着乘了一碗汤,先抿一口咂摸咂摸,然后眼前一亮,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好汤!”
李不缺无语,心想你也不怕被下药了,她先闻了一下,啜饮了一小口。
确实好喝。
一直爬在旁边打瞌睡的杨枚都被香得爬起来要汤喝,喝完又困,但喝得太多了睡一半不得不爬起来去茅厕。
整理了一夜的文书,三名受害者中,刘跛子和书吏都在衙门任职,死法相同。
事发当晚,刘跛子和书吏的行为都很反常,刘跛子性格老实,却突然因为一些口角杀人,书吏半夜出现在离家很远的民车驿附近。
回忆起那能瞬间把人烧成灰的白火,李不缺有了些许猜测。
或许担夫真的是被刘跛子所杀,而后刘跛子又被白火烧死,这样就能解释灰烬中的铁水,以及刘家失踪的菜刀。
毕竟能瞬间把人烧成灰的火,熔化一把菜刀应该不在话下。那火究竟是什么来头,刘跛子和书吏的异常行为又是因何而起,难道竟真是妖邪作祟?
若真是妖邪……事情可就难办了,总不能去寺里请大师来吧,说出去叫人笑话。
或者把案子上报转呈除妖司?
李不缺挠了挠脸,往嘴里塞了几颗冰糖。
季田衙门从来也没跟除妖司那帮神出鬼没的家伙打过什么交道,谁知道他们会是什么态度。跟上官打交道的经历基本上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愉快的,他们这种没钱没背景的想请动上面做事简直天方夜谭。
她跟老杨有同一个毛病,很擅长得罪上官。要不然老杨也不会被人从翰林一脚踢到这么个穷乡僻壤当县令,一当这么多年还没能升迁。
“老杨,你……在除妖司那边,有人脉没有?”
“人脉?我?”杨恩明指了指自己——一个被自己恩师踢出京城的县令。
看着这个人到中年,眼神还澄澈得像半大书生一样的老大,李不缺叹了一口气。“得,当我没问。”
“这事儿要是真跟妖邪有关……我想想办法,去北边那个天师观请法师。他们应该会给本县一个面子。”
“什么面子,十里八乡穷得响叮当的县衙面子吗?”
“……”杨叙深受打击。“小李啊,有些话也不用讲得这么直白。”
一老一少就这么围坐在书案前,头痛得要命,心想着要是咱县衙有钱的话,说不准能给上面塞点钱,请个官方的法师,哦不,除妖司刑探。
至于正经递公文去除妖司,然后除妖司大人们认真负责,立刻派人前来这种渴了有人送水,困了有人递枕头的好事是想都不敢想的。
李不缺看着外边将明的天色,她突然有些害怕天亮,要是今天又死人了该怎么办?
世界就是这么神奇,你越害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天还没全亮呢,就有捕快回报发现白火,以及第四个受害者,死者只剩灰烬,身份还在调查中。
老杨本就一夜没睡,闻言急得站起来,眼前一黑险些倒过去。李不缺赶忙给喂了两口冷透的甜汤才缓过劲来。
她顾不得休息,赶紧就要带人前去案发现场。
“且慢。”
李不缺抬眼,却是那二位暂时被安置在衙门的公子哥。“抱歉,在下有事在身,现下无暇……”
忽然一张令牌杵在她眼前。
上书『除妖司』三字。
正下方一个醒目的『甲』字。
“在下除妖司甲级刑探,沈晏。”
后面俩字李不缺没太听清楚,但“除妖司甲级刑探”几个字却是清清楚楚如雷贯耳。
她看了看眼前的令牌,确认了官府的印鉴,又扭头看了一眼令牌后那位青年,在几息的沉默之后,像是见到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般,两眼放光,双手握住了沈晏持令牌的手。“那个谁……那个……沈……沈公子!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这般样相貌堂堂气质不俗的公子绝非凡人!您真是及时雨!”
沈晏吓得懵在原地,受宠若惊,有些惊惶无助地看着眼前一个态度剧变的李捕头。“啊……有,有这么好吗……”他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再一看身旁的柳二公子,那双俊目从他被紧握的手上一路剐到他脸上来。
沈晏赶忙抽手,咳嗽两声。
“那这位竹公子想必也……”
竹山对上李不缺期待的眼神,笑着摇了摇头。“在下确实是行商。是沈大人的朋友。”
李不缺尴尬地收回眼神。“一个……一个刑探也行。那……咱们赶紧去现场吧。”
一路上沈晏是挺高兴的,这还是小白第一次主动叫出他姓什么,虽然他刚刚才自报家门,但总比“那个谁”强多了。
还没到现场呢,李不缺又想叫他,但开口又卡在那,憋了一会儿憋出“公子”俩字,然后又改口称“大人”。似乎是觉得太尴尬,就没继续说下去。
沈晏绝望地闭上眼。
李不缺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针对他名字的禁制解了,叫对他名字真的有那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