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安德烈等人被不知从哪来的小船接走了,这时塞萨尔才知道,原来他们还有后勤保障,毕竟救援队行动时可没说像调查队一样留人在哨塔上盯着,前来接应的人能来得这么巧,只能说事先就有安排。
这也算是吸取了调查队全军覆没的教训吧。
塞萨尔帮忙把挂在高架上的达提亚娜抬上船,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等多久,这一晚的冒险时光走得很快,他们几乎是踩着高架刚缓过气来,天色就隐约泛白了。
安德烈骑士请帮手在岛上留了个浮标,显然他还惦念失踪的查尔斯等人,留下标记是为了方便日后营救,塞萨尔低头去看,水下若隐若现的高架如同一个个墓碑,结束了,他想。
当然回到安全的地方以后,他还要配合安德烈他们做事后记录,但不是现在,现在,他需要休息,安德烈骑士也需要休息,还有罗莎,亨利等很多人都很疲惫,船医正逐个检查,进行简单的抢救工作,船的一侧,海平面泛光,很快太阳就要升起。
新的一天风平浪静。
达提亚娜被迅速带回了凇林堡,她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她睡了很长时间,中途她数次醒来,但深切的疲惫总让她回到梦中,在那短暂苏醒的时间里,她看到站在床边戴着手套摇扇的女士,看到床尾凝视她的列昂尼德,听到一些对话片段……
“还是那个问题?”
“也许我们得回到古老的治疗方法。”
她迷蒙中看着列昂尼德,只觉这场景似曾相识,过去,他们也如此面对彼此。她突然感到伤心,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流下,尽管她不明白为什么,醒来后也不会真正了解这一刻的心情,但她切实地难过,泪水一点点浸湿枕头。
列昂尼德站在床尾,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走进妹妹的房间了,其实以年份来说并不长,上次妹妹卧病在床时,他就因为治疗需要进来过,床还是那张床,它很大,象征财富,无论从门外还是屋内看,都没什么特别的。
但他知道时间走过以后,很多事都不一样了,他没有去擦妹妹脸上的泪水,那自然有女仆去做,或者说,他除了站在这里以外,什么都没做。
萨泽拉克伯爵夫人妮茉薇·贝福德如同上次妹妹落水时一样,被请过来给妹妹看病治疗,她的手套从不离身,但这不影响她摆弄血疗工具,床边的托盘上摆放着长针、软管、针筒、装在罐子里的吸血虫等物件,她一一整理好,又摆上沙漏,等待时间。
所谓的古老的治疗方法,就是如今流行的水疗的前身——血疗,列昂尼德曾参与过那次溺水事件的治疗过程,但那时候他意识模糊,只隐约记得疼痛和灼热的感觉,并不知道具体流程,他一直以为那时采用的治疗方式就是血疗,但听她们的对话,那或许只是他的想象,这次治疗不需要他,他被赶出了妹妹的房间。
治疗结束后,他几乎是踩着点过来,家里养的那只叫劳丽的猫正蹲在门口,听到声音后扭头看他,列昂尼德将它拨到一边:“不行,你不能进去。”
他占据了门口的位置,轻易打开门,但被他阻止的劳丽比他更快,瞧准空隙一下钻了进去,他连忙进屋抓它,可劳丽很快跳到高处,蹲坐在床顶帷帐上看他,他不欲吵醒妹妹,只好低声警告:“你最好乖一点。”
说完,他拉来一把椅子,在床尾不远处坐下,列昂尼德在屋里待了很久,等他回神,外面已经天黑了,一家人略显沉默地吃完饭,伯爵到书房开始他的晚间阅读,这个时候,列昂尼德跟了上去。
他关上门,屋内已经舒服坐好的父亲随手拿起一本书,问他:“看过达尼亚了?”
“嗯。”
“情况如何?”
“还是那样,”他的眼睛扫向书柜,突然想起达提亚娜找过的书。
“那你呢?”
列昂尼德一愣,看向父亲,伯爵翘着腿,低头翻动书页的样子透着闲适,仿佛他只是随口问问,可他却无法轻松对待,这是个严肃但又普遍的问题,甚至这个问题同样能抛给父亲,但他们的回答必定不同。
列昂尼德不自觉皱眉,他在达提亚娜放假回家后皱眉的次数就直线上升,眉心压出浅浅的痕迹,他视线偏移,放在伯爵身侧的墙上,沉默了一会,才略带叹息地开口:“还是那样。”
一模一样的回答。
伯爵终于转头,他脸上的皱纹藏着长辈特有的平和,带点亲切包容的笑意。
“真是个好消息。”
“那么我也是,”他举了举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来看看达尼亚的成果?”
伯爵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手写报告,将其推向列昂尼德,列昂尼德见此走到桌边,伸手拿起报告快速扫了一遍,上面用大片篇幅整理总结了这次海啸事件的前因后果,只在结尾,用仿佛暴雨结束时拭擦水滴的语气写到:“我看到机敏而不安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