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提亚娜没有把人全部干掉的想法,无论是为了方便日后审问,还是出于道义,她甩出的第一个魔法都是用以禁锢的篱笆手仆,就是之前在哨塔上用来跟罗莎他们打招呼的那个。
但显然,她的实力不足以压制那个怪物,它只是在边缘轻轻一蹭,那些互相交叉的半透明长手就变成了烟雾,她甚至感觉那东西触动了她的精神。
当然啊,魔法需要集中注意力接引上层力量么,这种层面的交锋当然会——
思维被突来的情绪支配,在她感受恐惧之前,先迸发的,是近乎被冒犯的愤怒。
“卑贱,肮脏的仆役!”
这是一句龙语。
很快,她又回归自己的位置,忘记了此前的事,达提亚娜看到那个怪物望向天空,发出难明的声音,那些赤裸的人就像听到真理一样义无反顾地跳入海中,也许有水花声,也许没有,风浪已经很大,一些小涟漪似乎都不重要了。
她看着一个个熄灭的火把,看着天空积聚的云团吐出雷电,看着不能自控却仍努力阻拦跳海者妄图给怪物修脚的安德烈骑士,看着努力解救同伴的塞萨尔……
某些无形的东西撞击她,胜过风浪。
一道响雷照亮岛屿,伴随尖啸,两侧卷起高高的海浪,浪中有东西起伏,好像一张张熟悉的人脸,渴求的灵光突然闪现,她真正理解了卡佩罗的预言。
亚修,意味着杀伐。
人堆砌的祭祀唤醒了这片古老的海。
“约定俗成的象征,一些大胆的联想再加上一丝灵感,这就是预言师的思考。”——预言系院长狄伦·艾丹·斯图尔特
哈,这就组成了一位预言师……她张了张嘴,好似发出疲惫的叹息。
之前达提亚娜曾纠结卡佩罗给予的预言到底是信息还是力量,现在恍然,信息和力量并不对立,它们从某方面来说是一体的,信息既力量,力量既信息,有些思考实在是庸人自扰的典型。
随着一丝灵感开悟,她自然而然地意识到自己应该怎么做,找到了继续行进的方向。
“金杯盈满,漆黑之夜,海浪卷起暴雨,快架起彩虹,避开淹没的村庄,快播撒稻种,让生命得以喘息,在母亲的臂弯里吹响号角,唤醒它。”
最后的号角,象征力量,权力和高贵,意味着信仰召唤,鼓舞,赞颂。
在这片初土,日月凝视的土地,赞美您,缠绕之蛇!
达提亚娜伸展手臂,开始对着天空上比夜更黑的漩涡吟诵,吟诵歌颂缠绕之蛇的赞美诗。
“仁慈慷慨的万物之主啊,请启示我祷告的心,您的眼中没有秘密,您为行人指引方向,即使在邪恶堕落中,仍有您的智慧照亮,我供奉您的名,追寻您的事迹,有平安和真灵临身,洗去一切罪,愿您的慈爱降下,使民众得安慰!”
一直喊到喉咙充血,那朦胧的月终于跳出来。
是的,是的,要这般赞颂祂的功绩,宣扬祂的威名,与神异的存在沟通,大抵都是这种模式。
圆月占据了风云中心,划过的闪电都因此扭曲。
若是往常,赞美缠绕之蛇的仪式要精心准备许久,但现在是花粉和蜕卵的季节,躁动的缠绕之蛇只需要一点点刺激,就会做出反应,而且说实在的,这群异端搞出来的动静无论如何都说不上小。
试图接近不明存在的举动是危险的,看那些发疯跳海的人就知道了,达提亚娜不敢多看,她挤出胸腔里不多的空气,真心希望自己至少熬到风浪平息。
这样诡异的故事,惊心动魄的演出,倘若落幕时没有主角在场,那对她,对整个故事都是一种怎样的遗憾啊?
但即便她想坚持,深入灵魂的疲惫还是让她临近下线,她似乎往前蹭了两步,想要抬手互动一下或是做个闭幕礼,但始终没有抬起来。
最后,达提亚娜喃喃自语:“算了,念首诗吧。”
“我们同辛劳的尘世一道:在飞逝的群星,天空的浪沫下头。”
“在仿佛冬季里奔腾的苍白河流。”
“那样蜿蜒迂回的人们的灵魂里。”
“这孤独的容颜不朽。”
她喉咙肿痛,低声念着,念着念着,慢慢蹲下,蜷缩起来。
“鞠躬吧,天使们,在那微暗的小屋里:在你们降世之前,或心脏开始跳动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