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骆子期这一等就等到了暮霭沉沉。
宵禁的灯笼高高挂起,骆子期将自己隐在阴霭中,叫人瞧不清楚。
隐约听了三更的棒子响起,宫侧门大开,由大监驶着车,驾出了八辆。
这车骆子期认得,正是陆栩带进去的那几辆。
只是车出来了,人呢?
骆子期微微往外站了站,伸着头瞧。
车后有一位大监跟着,骆子期没瞧他,继续往他身后看。
可那大监身后空无一人。
这可真是奇怪,怎么车出来了,人还没有。
“还不快跟上。”
这声音……是陆栩!
骆子期左顾右盼,没瞧见多余的人,最终还是不确定的跟上了那车后跟着的大监。
果然是陆栩。
陆栩瞥了一眼骆子期震惊的面庞,低声道:“我已经向圣上禀明,让我们跟着这新收回来的银子一路去铸银司,看看这银锭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被换掉的。”
骆子期蹙眉,声音学着陆栩的样子也压得很低,问:“你这是觉得,不会是银锭已然安放在太仓库之后才换掉的?”
陆栩摇摇头,道:“或许是,或许不是,跟一趟,或许有不同的发现。”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骆子期只蹙眉想了一瞬,便问:“你有发现?”
陆栩道:“算是吧。王捷说他收缴银锭时,瞧见了太仓库的戳记。”
“还有?”
“还有就是这一路的截杀。”
“真有人敢截杀你锦衣府?”骆子期大惊:“我当你是疯了,悄无声息的出去,大张旗鼓的回来。”
“王捷瞧到那戳记其实本不算什么。在世人眼中,朝中这几年花钱的地方不少,都是从太仓库领了银钱出去的,那剪角称重的时候带了戳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在贼人心中却不这样想,他或许想着,我查抄赌坊并不为了缴这些银两来替换太仓库中的假银,而是为了搜查他的证据。”
“所以我大张旗鼓的回,若是他真信我只是为了查抄黑赌坊,既然知道我是锦衣府,便会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但若是……”
“但若是更大的罪过,便会铤而走险。”骆子期接到。
“你还别说,你走的这段日子,我认真的想过了,那假银用石子做芯,包铜裹银,流程繁杂琐碎,要消耗不少人力物力,但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再加一道工序,将那戳记加上,即便是做不到十成十的相像一致,想来有个七八成也是足够的,不至于叫人一眼就瞧出不对劲。”
陆栩从未这么想过,骆子期这么一说,倒是觉得有些道理:“或许,他是想自己也能一眼瞧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正是这么个道理。”骆子期凑得更近,声音也压得更低:“如此一来,这其中的行径,不像是偷,便更像是借了。”
借?
陆栩倒是从未从这个方向考虑过。
“想想看,银锭上的戳记都是有年份的,之前还是你说的,较新一些年份的银锭都完好,支出也先由着他们和金锭支出,反而是老一些年份的银锭箱中被换了私银,这不是正说明,换银之事开始已久,却于几年前已然停止了不是?”
这事情还是当初陆栩发现的。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走向的就更奇怪,换银之人并不为富贵,反而一早就打定了有借有还的主意?
为何要这样麻烦。
行在前面的马车骤然停下,远处迎面走来几人。
陆栩从最后一辆马车车板下拽出一只包裹:“这是内大监的衣服,你找地方套上。前面是铸银司的人来领碎银,清点交接有些时间,你快去快回。”
骆子期拎着衣服往暗处更深的地方跑。
“这位大监瞧着面生,不知是在何处当差?”铸银司的人已然走到了最后,瞧见陆栩发问。
“承颐宫,康福东。”陆栩答。
倒不是他客气,是圣上身边的大监再三请求,让他对铸银司的人客气些,不然以后他们便不好做事。
陆栩不解,按理说宫中大监不该与铸银司的人有什么打交道的机会。
但他最终还是照做了。不为那大监的请求,而是想要将自己彻底藏住就不能太特立独行。
“看着倒是面生。”铸银司来交接的人哼了一声,上下将陆栩打量了一番,又道:“就你自己?少于二人不同行,这规矩没人同你讲么?”
这还真没人同他讲,不过他一开始说的就是让骆子期和他一起来查,许是因为……已是两个人的缘故?
“来了来了,”骆子期从远处跑来,道:“我们两个人,是两个人。回大人话,小的刚刚去方便了一下,这才回来。”
那铸银司的人冷哼一声,瞧了骆子期的腰牌以后,也没有过多纠缠,转身就走。
跟着铸银司一起走到陆栩面前的一位大监躬身向着陆栩道:“陆少府令,小的这就要回去了,这后面的路,就只能您和骆少卿一起走了。往后的流程也没什么,不过是在铸银司待上几天,等他们称重完,给新的簿票带回来,在用上次的簿票领了银子送去太仓库就可以回来了。”
那大监边说边递给陆栩一只麻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