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地广人稀,待了半天,他们也没遇到过路的客船,水路不便,只好继续上马,取陆路而行。
水墨和练霓裳也依旧同乘一骑,朝后靠去时,她能听见练霓裳稳定的心跳声,忍不住仰头对她笑,练霓裳接过缰绳,马儿一声嘶鸣,蹄音震动,立刻奔跑起来。
白玉京驾着他的白马,紧随其后。
……
幽月之夜,山野里落花簌簌,在沉静的水潭上坠出了清纹,远处一方小小的瀑布,将活水源源不断地送入潭中。
一只洁白纤柔的手探入清幽的水面,轻轻拨了两下,微微地沁凉,温度正适宜,水墨一试过后,便向站在青树翠蔓下的练霓裳招手,“快来,这水又干净又凉快。”
时日近夏,白日已有热意,之前事急,她们忍耐了两天,现在终于有空好好梳洗沐浴。
一件件薄衫落地,长发披散开来,两具柔软曼妙的身躯一起走入潭水,玲珑地浮在水面。
月光从上方落下,水墨仰起脸,乳白的月光便一个劲儿地顺着她的眉眼往下倾泻,殷唇如血,下颌尖尖,肤色细腻得几乎半透明,颈间血管清晰可见。
练霓裳游近了一些,纤长的手指覆上她的脸颊,轻轻抚摸那冷白柔滑的肌肤,“其实有件事我之前就想问你。”
“什么事?”水墨回过神来,拉住她的手腕,笑着反问道,“姐姐尽管说吧。”
“本来是想问你的师承,但现在,既然你的师父也是闲云野鹤——”练霓裳顿了顿,柔声道,“我们有缘相聚,又如此投契,等一切了结,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到寨中,同担职责,同享富贵吗?”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水墨却垂下眸子,缓缓摇头,“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你如果愿意,我们就荣辱与共、休戚相关,凡大小事宜,寨中姐妹都可以一起帮忙。”练霓裳追问。
水墨转过身去,满头漆黑的长发浮在水中,月光里她的背影宛如山鬼妖魅,说话的声音也轻幽极了,静静飘在水泽上方。
“因为在沙漠深处,我有一个最可怕的敌人,她在等我。虽然我逃出她身边,但迟早还是要回去,这件事我永远也逃避不了。”
“那是谁?”练霓裳皱了皱眉,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臂膀。
水墨顺着她转身,两张绝丽的面容相对,水墨轻轻笑了笑,目光飘远,答道,“她叫石观音!”
练霓裳还欲再说话,水墨却掩住了她的唇瓣,“练姐姐,你们都对我很好,所以我绝不愿意拖累你们。”
练霓裳叹了口气,“你不愿意的事,谁也勉强不了,对不对?”
水墨凝望着她,眼中笑意淡淡,不同于平日的活泼肆意,她这样沉默时,妩媚容颜就多了些凛冽,神光迷濛。
纵有无数疑问,见她如此,怕触动伤心事,练霓裳也只好按下不语。
倒是水墨,见她眉头蹙起,反而安慰道,“生死有命,姐姐别为我担心,相聚为欢,即使烦恼千万,至少我们现在还没有分开,离别之日还未到来,何不开心一点?”
练霓裳轻叹一声,慢慢展颜微笑,她们重新欢声笑闹起来,悦耳地回荡在潭边。
谁也不知道,早先被她们支开的白玉京,现在正待在某处山崖脚下,黑夜里一个人从深谷中钻出,半跪在他脚下,“尊主。”
此人带着面具,低着头更看不出神色,白玉京也不说话,从怀里摸出一方雪白的布帕丢下。
面具人一手捞起,借月色看得清楚,只见哪里是布帕,竟是青龙的白旗!不由深深跪伏下去,“办事不利,属下该死!”
白玉京淡淡地道,“不用再派人来了。她能杀得了青龙十二煞中的卫天鹰,现在身边又加了练霓裳做帮手,再多人合围也没用。我来跟着她们。”
面具人战战兢兢,“尊主要怎么做?”
白玉京不答,反问道,“之前让你们去查石观音和东瀛浪人的关系,这几天有线索了吗?”
面具人赶忙道,“已查清楚,石观音曾经流落东瀛,学会了一身惊人武功才又回归中原。”
“那天血光刀的行踪泄露,我们是从丐帮眼线那得到的消息,而那东瀛人还先我们一步,说明他在丐帮的暗子只会级别更高。”
“但此人太过谨慎,是先易容带着人皮面具,再黑夜蒙面,属下无能,未找出他的身份证据。”
“丐帮?丐帮又和石观音有什么关系?”白玉京喃喃一句,扫了一眼脚下的面具人,冷声道,“继续查!盯紧沿海,下次这东瀛刀客现身,一定要给我摸清楚他的底细!”
“是!”面具人伏地,深深低头。
“下去吧。”白玉京挥了挥手。
面具人依令退下,白玉京留在原地,忽而抬头,两侧高谷断崖中夹着一线天空,一弯明月从中高悬。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他站在无人的深谷中,独自笑了笑。
接着他也猛然转身,风驰电掣般沿着峭壁向上攀缘,灰衣在夜里快得仿佛闪电。
等到他拎着几只野兔,悠哉悠哉往回走时,远远地,黑黢黢的林间扬起轻雾,有水花隐隐飞溅,隐约的笑声从水畔飘来。
白玉京悄然走近了,他的目光穿透层层枝蔓,看见水潭粼粼的波光反射着月色,氤氲的水汽里,两位美人突然携手浮出了水面,漆黑的长发湿淋淋地往下滴水。
再往下,颈项纤长,削肩赤裸,皮肤玉一样白净细腻,月光下亮得几乎晃眼,白玉京不敢再往下看,赶紧挪开了眼睛。
两张动人的容颜却忽然一起看向他,水墨从背后拦腰抱住练霓裳,将下巴搭在她肩上,取笑道,“还愣着做什么,既然偷看我们,何不大大方方地过来?”
白玉京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但还是诚恳道,“我不是故意的……”
水墨笑着打断了他,“这话我可不信……”练霓裳将她往后拨了拨,自己朝湖边游去。
白玉京眼睁睁看着她越来越近,未发一言,终于,当练霓裳即将走出潭水时,他逃也似地转身跑了——再不走,他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
白玉京懊恼地躲进树丛后的黑暗,躺下来蒙住眼睛,可她们动听的笑声,还是闯入耳膜,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