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春夏,漫天青碧的好时节。
初晨是一天的开始。
官道旁这间小小的茶肆,陈旧的小旗已经灰黄了,迎着风也吹不起来,周婷燃起火炉,茶水咕嘟咕嘟地溢出泡泡。
屋侧,一丛丛新开的茉莉花,正散发出清幽冷冽的甜香,风中它们欣然展叶,轻轻摇晃,滚落动人的露珠。
她欣喜地走过去,仔细地为花浇水,在一日复一日、重复不断的生活里,茉莉花开的清晨,似乎代表着某种新的转机和希望。
当周婷听见马蹄飞驰声抬头时,她嘴角还带着分喜悦的微笑。
茶肆的旗帜下,一个皂衣年轻人飘身下马,他一身儒生装扮,姿态却很利落。
他很快拴马落座,挑了最末的一张小方桌,顺带搁下一把形制普通的长剑,鞘裹着旧布,就放在身前。
周婷连忙迎上,“少侠要喝点什么?小店背靠峨眉山脚,川蜀内的清茶倒有不少……”
那带剑的年轻人笑了笑,“离家日久,本想来壶峨眉雪芽,不过周围有股茉莉香,想必花茶‘碧潭飘雪’一定有了?那就来上一壶吧!”
此茶是绿茶混茉莉,本地才有,看来是个懂行之人,周婷笑着低头应声,正要去灶前准备,但很快,马蹄声又响,抬头一看,她变了脸色,可还是堆笑急急出去迎接。
新来的四人也是江湖人士,浑身飘着股浓重的酒气,像是几个武师,一看就不好得罪,周婷接过他们那几匹怏怏的瘦马,一一在马桩上拴好,耳边已听见那些人的催促声,粗声恶气地,“赶快把好酒端上来!”
周婷赔着小心,应承两句,赶紧先端出酒坛出来倒酒,此时又听那领头的调笑道,“哟,老板居然换了个细皮嫩肉的小丫头,倒是面生啊,从哪里来的?”
“客官走南闯北,哪里的人没见过!”周婷勉强笑笑,只求赶紧脱身,谁料那人得寸进尺,手臂一伸就猝然掰住了她的下巴,仔细打量她一张清秀的脸。
“小娘子一个人?要不要和大爷回去,吃香的喝辣的?”此话一出,他同伙的几人,已经起哄着,发出了嘿嘿的□□。
周婷气红了脸,“放手!老娘还有生意要做!”先来后到,她心里惦记着第一个人的茶还未端上。
“既然长得漂亮,还做什么生意,难道是皮肉生意?”那几人戏谑得更加过火。
周婷干脆破口大骂,“龟儿子嘴里放你爹的狗屁,酒钱茶钱给了吗,跟老娘来这一套,怎么不回去找你姑奶奶!”那几人逐渐站了起来,哈哈大笑。
周婷还在奋力挣扎,可她不通武学,即使这几人武功不过平平,她也反抗不了,一双胳膊被他们捉住,反剪在后,整个人待宰羔羊一般被按在了桌上,正在绝望之际,忽然耳边她听见了风声。
随着周围声声痛哼,竟有几颗小石子不知从哪里飞来,骨碌碌地击在那几个汉子手臂,劲风极重,打得周围几人被迫松手。
石子啪嗒落地,这桌的领头汉子也惊怒起身,“谁在暗算?”
周婷如蒙大赦,感激的目光看向角落,那最先来的书生般的年轻人,依然坐在原处,恰好对她抬头,温和一笑,“老板娘,还不上茶吗?”
“就来!”情知他在出手解围,周婷赶紧点点头,转身去忙。
转眼间,那四个大汉已将年轻人团团围住,冷笑道,“阁下这么好管闲事,不知走的是哪条道上?”
峨眉山下,当然是峨眉道上。苏少英不答,只是淡淡一笑,“这地界有峨眉派庇佑,你们这几个走镖的,竟胆敢这样欺侮沿途百姓?这样败类行经,只怕峨眉也不会容忍!”
“你小子是谁?这么张狂,也敢代峨眉派放狠话?”那领头的大汉恶狠狠道,这时道旁又有几匹马飞驰而来,大汉们并未转身,倒是苏少英,眸光微动,扫过去一眼。
眼看着争斗一触即发,周婷提着茶壶,担忧地掀帘相望,刚好门前又有三人飘然落地,牵马坐下,其中两位头戴斗笠,面覆轻纱,显然是女子,虽然重重遮掩,也依稀能看出是两位美人。
待其中一位拉下面帘,显露真容向自己瞧来时,周婷的心也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只见那少女一双眼睛妩媚灵动,顾盼之间,神采说不出地狡黠生辉,可她朝自己一笑,绝美的容貌瞬间也成了笑意的陪衬,飞扬又明媚。
下意识地,周婷也对她回以笑容,这时那少女身边另一人开口道,“上茶。”女声冷淡,接着一枚银锭隔空飞射过来,显然来自一旁另一个未露真容的女子。
她们又是什么来历?
她们当然就是途经此地,一路往峨眉山巅而去的水墨一行。
水墨将目光从那身量单薄,看上去清秀柔弱的年轻老板娘身上收回,转头去看另一边的热闹。
那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被围在当中,依然气定神闲,“人都说酒后才会闹事,现在三两黄汤还没下肚,你们就要惹是生非?”
“小子,还不报家门?听不懂人话?”那四个大汉见苏少英不答,以为他是在转移话题认怂,不由更为得意。
“小子,你要是初出茅庐,今天就教你一课,出门在外,为了一个新来卖酒的小丫头,少替人打抱不平、英雄救美!你现在就滚,爷爷们就放过你!”领头的大汉更逼近了苏少英一些,呵呵冷笑。
水墨旁观着,忽听身边练霓裳低声道,“据说峨眉下辖素来严明,江湖人和普通百姓秋毫无犯,原来也不过如此。”
“姐姐这是激将法吗?”水墨也凑近了,低低一笑,“要是他不行,咱们就帮帮忙好了。”
苏少英微一偏头,也忽而笑道,“这位朋友说的是,出门在外,实力为先,峨眉的地界,当然峨眉派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