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璟这才直起上半身,带着南月吊坐起来,随后自己站起来,弯腰搀扶着南月起身。
南月腿不自主地发抖,整个身体是倾斜的,手要撑着何璟的胸口才能稳住。
“先迈左脚。”何璟环着他的肩,牢牢箍住他,见南月盯着地面不知所措的样子,开口提醒道。
南月抬高左脚,踢开白色的衣裙,迈了出去,试探两下,才把右脚也提上前。他前进一步,何璟也跟着走一步,及时帮他稳住身形。
沿洞穴左右宽度来回走了几遭,从一开始磕磕绊绊,走一步总要靠着何璟站好久,南月渐渐找回走路的感觉,离了何璟,自己倚着石壁慢慢摸索着走。
何璟站在一旁看着他,看他一点一点放开石壁,一步步朝他走过来、转身、走回去,走过来、转身、走回去。
很生疏,却笑得很开心。
何璟想带他下山。
一只来历不明的妖。何璟查遍《妖典录》唯独找不到任何关于花妖的记载,南月的传闻在民间都可以编成书了,以前的缉妖司不可能没发现过他。而《锦官州志》里更是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百年的时间好似就这么从善如流的过来了。
就像从没有过南月这只妖的存在,看起来无从下手,可还是叫何璟在纷乱无序的卷轴史书揪住了点东西。
元和二十六年,大周朝续庚子改革,举国推行,逐步裁除缉妖司,广散缉妖师,历经七十多年才缓和了人妖之间的关系。
何璟敏锐地注意到这次政令从京城发出,最先大范围剪除缉妖师的却是在锦官城内,而关键在于锦官城直隶知府下令整改辖下缉妖师的时间竟然早于政令颁布的时间。
看似一视同仁、覆盖王土的政令就这么和锦官城产生了瓜葛,谁因谁果耐人寻味。加之前因,不免推测出有人故意掩盖了南月的记录,而能一手遮盖到现在还查不出痕迹,足以说明背后的人不简单。
这是只来历不明的妖,同时也可能是只大有来历的妖。
如果何璟没猜错的话,南月在这山上待的时间也和政令推行的时间大致吻合。
一百多年前发生了什么?那个背后的人是谁?和尚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与他无关。
当然,也不准和南月有关了。
何璟想得很入迷,也许是洞里太闷,是什么时候走出洞口的,何璟完全没有意识,直到听见南月的声音,他心头一颤,倏地转过身去,目睹令他瞳孔骤缩的一幕。
他看见南月下意识想追上来,脚底却被什么漆黑的丝线猛地扯住,不甚明亮的洞里,南月近乎是一刹那脸色苍白得可怕,像是痛极了,膝盖重磕下去,嘴里道:“何璟……我出不去。”
“南月!”何璟心像被尖刺狠狠扎了进去,猛地冲上去撑住南月,他抬起南月的下巴,额头那颗朱砂殷红刺目。何璟一瞬间眸子猩红,疯了一样怒吼:“谁干的!?”
蠢!太蠢了!南月待了百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何至于以为南月是情愿待在这里的!!
“是不是和尚干的?!他在哪儿?!”何璟像失了控制的暴虐野兽,恨不得杀人饮血!箍着南月的肩膀怒喊,“我去杀了他!他在哪儿?!!”
南月蓦地抬头,惊骇到了极点,反抓住何璟的臂袖,失声道:“不是的,何璟你别去找他!是我自愿的,跟他无关,你别去找他!我求你了。”
何璟听不进去他的话,只想杀人。
哪知,南月……哭了。
眼泪像断了弦的珠子,一滴一滴,恍惚间滴得仿佛是额上那颗殷红的朱砂。
何璟满身暴虐却动弹不得,浑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