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柏霖身份有碍,并未露面,便一路尾随在后。
卢骏作为太子一方的代表自是得跟着。至于罗亮,颜娇在新潭的时候便将其打发回齐州了。毕竟她心里还盘算着收归宣州祖产之事,自得需要可靠亲信的人手。
队伍一路东去行了十余日又度过长江到敬亭山下,已在宣州地界了。
一路上内侍松年可把颜娇看的紧紧的,就连云帆都不得陪在身侧。包括颜娇沐浴,皆是松年在一旁亲力亲为,为此颜娇可恨煞了这松年。恨煞归恨煞,受制于人,她总不能一刀砍了他吧,只得默默憋着、忍受着。
眼见天色已晚,大队便在早已打点好的双塔寺住下。
时隔一年未见,如今再归来宣州,这副排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衣锦还乡呢。
天过二更,颜娇窝在榻上辗转反侧,心绪复杂,想着自己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祭拜家人,可内心酸楚。想着颜家祖产的事,想来不会太痛快的交割,必有麻烦事。还有百里書,内侍松年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她便一直脱不开身寻药铺,便真真的晾了百里書十五日......
“小将军,莫要再唉声叹气了。夜深了,睡吧。”内侍松年立在她的幔帐外,劝道。
颜娇思绪被拉回,白他一眼道:“你都不累的慌啊。自睡去吧。”
内侍松年手袖掩嘴,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笑眯眯道:“小将军挂心了,本分所在,圣上道,寸步不离。老奴自得听命。”
“得,得,得,你守着吧。我睡还不行嘛。”颜娇翻身,将被子盖过了头顶。懒得和他废话。
约莫过了一刻钟,颜娇实在憋闷,刚想伸出头,便听见噗通一声,人栽倒地的声响。颜娇不由来了警觉,但她又不想喊人,阿史那卓然夜闯她房间,给她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所以,她本能的以为来人便是阿史那卓然,心想这小子竟巴巴的跟到这儿来了。
正暗自思忖,便听门响,是云帆小声唤她,颜娇猛的掀开被子,忽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甜味,似她之前做过的蒙汗药。不由心里乐开了花,忙用手掩住口鼻。
云帆用帕子捂着口鼻,将颜娇拉到窗边透风的地方,小声咒骂道:“这老不死的,守你太严。我都没法知会你。暗卫探查过,众人都已被用药熟睡了。”
这么大的手笔,颜娇有些心慌,不知为何她心里期待是褚柏霖这样做的,而不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谋划的。
“王爷在院外等你。”云帆道。
颜娇的心沉了下去,可莫名的心喜又令她很伤自尊,沉声怪道:“他不活了?来找死吗?”
“小姑奶奶别气了,人来都来了,好歹见一面嘛。听折戟道,收到你那般言语,王爷急火攻心,吐了一地的血,未曾休养,未曾捎带行装,翻身上马一路追赶而来。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了。”
颜娇听闻心都蹦出来了,她可是在晏楚牌位前立过誓要护住百里書的,现在引他身陷险境的又是她......
“你偷摸说什么了?给王爷气的这般。”云帆不无心疼的道。
颜娇顾不得许多,忙开门朝外奔去。云帆望着颜娇跑远的背影不由的偷笑。
颜娇没敢开大门,借助院墙处的一棵歪脖子松,飞身上墙。
院墙外,百里書一袭白绸圆领宽袖素袍及地,十月的夜里穿的这样单薄会把人冻坏的。
听到院墙里的响动,百里書与侍立他侧的那名俊朗挺拔的男子,应是云帆念叨的折戟吧。他俩微仰着头,齐齐看向院墙上。
颜娇颇有些尴尬的坐在院墙上,有些负气、有些心虚还有些心疼,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现在她知道云帆说的并没有一句不实之言,百里書所穿素袍,乃是他沐浴后常穿的浴袍,如今竟穿着这样一身站在她的面前,定是收到她的信,便不管不顾的一路赶来了。
百里書见颜娇坐在院墙上,迟迟不肯下来,想着颜娇心里定还在气他。便上前几步,立在颜娇的身下。伸手轻轻捏住颜娇的脚踝,柔柔的晃了晃颜娇。
颜娇嘟着嘴抬眸看向他,月光下,他先前白净的肤色变成了暗黄色,眼下青青的,看着整个精神面貌都不太爽利的样子,颇有些颓废、疲惫。尤其,下巴处的胡须,黑黑的,衬的百里書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恍若一下子变成了郁郁寡欢的病者。
颜娇心疼的不由眼里蓄了泪。百里書定是忧心坏了。
如果百里書张口能言,估计现在应该说:你放心跳下来,我接着你。
如今他口不能言,只拉住颜娇的脚,颜娇含泪望着他,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颜娇跳下来。
颜娇一抽噎,滑下了身子。整个人都被百里書抱住了。
颜娇哭,百里書亦抱着她默默垂泪。一时间,远隔万里的两人,只抱在一起哭个不停,纵有万千言语,只化作这一滴滴的泪珠,滴在对方的心坎儿里去,再难似滔天的矛盾与怨气,此刻也化虚无了。
两人抱着哭了半响,折戟眼见再耽搁下去,恐蒙汗药效过了,到时候便前功尽弃了。忙上前不合时宜的道了句:“少主。”
百里書知道分寸,他伸手替颜娇擦拭掉脸颊上的泪痕。又将自己的右手掌展开,举给颜娇看。
原谅我。
三个字,百里書攥了一路,出汗花了他便重写。一遍遍的在手心里写下这三个字。
颜娇虽然心里早已原谅了百里書,但不知为何,小嘴一直嘟着,觉得百里書虽远隔万里的奔过来,只带来这轻飘飘的不痛不痒的三个字。颜娇打心眼儿接受不了。
“我是你结发的妻子。”颜娇小声嘟哝一句。说着这话时,眼角又不觉的躺下了两行泪。
她是百里書的结发妻子,拜过堂,入过洞房的新娘子。她不是一个玩物,不是一个可以随便给来让去的工具。百里書这样的行径,让她觉得百里書打心眼儿里不尊重她,纵是知道那是为了她好,她还是觉得百里書不似他的郎君,说的不尊重些、夸张些,倒把她当做一个可以随便假手于人的轻薄女子。
所以,颜娇此时很纠结,她知道该原谅百里書,但心里又过不去那个叫尊重的坎儿。
百里書点点头,当他收到颜娇那样的传信之时,他便知道颜娇是真真的发火了,要与他断绝关系,他的心都要痛死了。
下午时刻寻来云帆,才证实他这一路所想,颜娇知晓了,她强烈决绝的态度,证明在她的心里,他百里書是独一无二的。可他却为了她好,伤她这般,每每思及,百里書无不悔之。现在再多说亦无益了。
百里書抬手擦掉颜娇眼角溢出的泪花,直拉着她的手,不松开。他翻身上马,把颜娇亦拉入了怀里。两人同乘一骑,前面折戟带路,哒哒的马蹄声,回荡在这幽静的敬亭山林里......
颜娇不解,不知百里書要带她去那里。
敬亭山下有一旅店,好多文人墨客游玩敬亭山,时间晚了回不得城里去,便在这里住上一晚。不过因着早年弘愿寺烧毁了,敬亭山一时鲜有人来,住旅店的人也便不多了。
折戟停在旅店前,百里書先跳下马,又伸手扶颜娇下马。
此时,折戟已敲开了店门。因生意不佳,旅店老板辞了小二,如今他身披单衣,打着哈欠,打开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