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沉冤得雪的布告已遍布大唐。现已连市井小儿都在传唱,颜家小娘子化身小将军为家族洗冤平反,这等英名大义、孝悌忠信比木兰代父从军更甚。
一时间颜娇的名声更盛从前,已成坊间百姓争相效仿、顶礼膜拜的神佛一般的存在。
只要提颜娇二字,就连那恶睡哭闹的小儿都要转而嘻嘻哈哈的钻到阿娘的怀里去,上演一幕幕父母慈爱孩子孝顺的感人画面。
不成想真正打败大老虎的竟是颜娇家族血淋淋的八百三十口性命演绎出来的。说书先生趁机大放异彩、添油加醋不在话下,教化世人尊老爱幼、忠孝节义。一时在这般缺吃少穿、祸乱不断的大唐,社会风气都比先前明显好了不少。
起码,那些走投无路之人想要偷抢、作奸犯科之时,都要喊上一句,昔年小将军颜娇逃亡一路北上西去,几近狼狈欲死,终是克服重重困难,立下不世之功,博得忠孝两全的英名......
这巴拉巴拉说一通,有感其名望卖个面子的、有嫌啰嗦之极的等等,不管什么原因,或舍点粮、或给点钱,这事便就过去了,都是积个德的事。
颜娇骑在高头骏马上,受百姓一路夹道欢迎、顶礼膜拜。受之有愧,便躲进了马车里。
“习惯就好了。”褚柏霖一直坐在马车上,悠闲的喝着茶水。
颜娇坐在他的对面,接住褚柏霖递过来的茶杯,稍抿了一口。心情甚是不佳,抛开百里書之事不谈,如此大唐百姓对她爱戴这般,她自是不适应,更何况,她也无意、无觉会走到这一步。
不由想起之前百里書开导她的一句话,当人们的期望落空,她一朝跌下神坛,今日由衷的爱戴会变成无尽的谩骂与唾弃吧。
“在想你叔叔?”褚柏霖似是习惯了颜娇对待李修缘、百里書的感情,她可以肆无忌惮、毫无避讳的同李修缘搂搂抱抱,正是因为将他们视作亲人吧。
这一刻,褚柏霖倒是有些庆幸,颜娇并未将他视作亲人。
颜娇回神,因沉思而紧簇的峨眉扭巴在一起,惹人好笑。
“没有,”颜娇摇摇头,未抬眸,而是盯着自己手中那个白瓷杯,道,“就在想自己何德何能令他们这般膜拜,若是一朝失望,他们不得戳我脊梁骨,将我挫骨扬灰?”
褚柏霖噗嗤一笑,拈了一块桂花糕递给颜娇,道:“做至高无上的权者,你是听不到、也看不到这些的。”
颜娇愕然,抬眸盯着这个容貌俊朗,笑起来有时爽利有时森然的褚柏霖,问道:“你对权利很渴望?”
“怎么说呢?”褚柏霖扯了扯嘴角,他避开颜娇探究到有些认真过头的目光,颇为玩味道,“正在摇摆。”
颜娇白他一眼,嗤之以鼻,道:“有何可摇摆,你们家反,那不是早晚的事。”
褚柏霖哑然失笑,伸手点了颜娇额头一下,道:“佛家劝言,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我都在等合适的契机。”
“打,打住。”颜娇在褚柏霖点过的额上使劲蹭了蹭,道,“别对铁定的事儿,说的这般无奈。污了佛耳。”
“你怎的就对我这般挑刺。”褚柏霖以手扶额,往前倾了一下,认真的看着颜娇。
“曾出家人不打诳语,想听真话?”颜娇挑眉,道。
“自然。”
“你不真诚。”颜娇坦然道,褚柏霖给她直抵心底的感觉就是如此。
褚柏霖那个冤啊,就差在脸上写这字了,佯装嗔怒道,“你说我不真诚,我可是拖着病体为你打的金饰、我还替你还了卢大人的欠债。我一路上的呵护有加都喂狗了。”
“金钗可以还你。”颜娇说着就去拔别发的发钗,褚柏霖自是伸手阻拦。
颜娇不予理会,道,“卢大哥的欠债我可不认啊。你未经我同意私还的,你要想要管他要去,跟我要不着。”
颜娇小财迷上线,说啥也不认褚柏霖还卢骏的那笔钱,毕竟那是卢骏瞅见褚柏霖待她不一般,讹他呢,她才懒得管。
所以说,现在闹这出还金钗也是做做样子给褚柏霖看。实打实的金子还镶着一颗上等的红宝石,可值不少钱。颜娇舍不得还回去。见褚柏霖极力推搡,她便又顺势攥在手里,去绾发。
褚柏霖见颜娇将一头乌发收拢,在手边绾了个花,别上了那枚他为她做的金钗。不由心喜,知颜娇不喜他的触碰,便好心提醒道:“耳后有一缕没绾上。”
马车中又无镜子,颜娇拢了几拢,褚柏霖皆频频摇头,最后不得已上手,将那缕发递于颜娇之手。
颜娇侧目望着那缕短好多的发,心内不由惆怅,这正是与百里書结发时剪短的那一缕。
颜娇默默的将那缕发辫成一股小辫子,硬别在了金钗里。
褚柏霖不疑有他,将新潭县的一应好吃糕点悉数从食盒里端出来,让颜娇品尝。
颜娇行将就木的拿过一块糕点,咬了口竟觉甜腻的齁人,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小声呢喃道:“若是此刻有杯杏花酒就好了。”
这些时日,褚柏霖将颜娇的小动作、小喜好摸的门清,就比如刚才,颜娇喝茶水的样子,若是大口状如牛饮,便是想要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