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姑姑?”
长明灯映着叶琦菲雪一般的白发,那画面脆弱得一碰就要消失,叶锦焰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的呼吸重了一分,就会打破面前宁静如水的景象。
他长久而沉默地看着叶琦菲晦暗的脸色和忽然亮起来的眸子。
他一直都知道,姑姑心里有这么一个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双眼都被点亮的人。
那个人好像总是身在天边,跋山涉水地去找,也只能偶尔找到那么一点踪迹罢了,可是,只要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姑姑眼睛里的光就永远都不会熄灭。
“我有一个朋友,她也曾被命运捉弄,后来以为自己找到了改命的方法,于是为之徒劳奔波了一场,可最后也都是枉然罢了。”最终,叶琦菲这样说道,“命运是无法改变的,焰儿。人的命运如此,国家、天下,同样如此。”
这还是她第一次提起来那个人。
叶锦焰问:“你的那位朋友现在在哪里?”
他一直盯着叶琦菲看,这句话出了口,就见叶琦菲眼底的光忽然狠狠地摇晃了一下。
眼看着那光几乎要灭,但颤颤巍巍地抖了几下,又绝处逢生地燃了起来。
叶琦菲说:“我不知道。”
叮的一声响,手里的白玉杯滚落在桌上,叶锦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去够,坐在一旁的叶天枢已经眼疾手快地把杯子拾了回来,狐疑地转头看着他:“小焰,你在想什么?这一晚上老是在走神。”
“……在想我们山庄产业的事情。”叶锦焰收回手,答道。
叶天枢将信将疑地接受了这个说法,把杯子递回去,道:“大年三十的,就别想那么复杂的事情了,一会出去看小蒙他们放爆竹啊!”
“嗯。”叶锦焰低头,重新将自己的杯斟满。
方才随着白玉杯摔落激荡而出的酒液在红木桌上缓慢地蜿蜒开,像一条河流过山川大地那样,在金银玉盘托着的珍馐玉馔间穿梭,最后沿着桌边掉下去。
滴答。
那滴酒躺在地上,映着欢聚的人们脸上的笑容,照着山庄通透的灯火。叶锦焰静静地看着地上逐渐汇聚的酒液,无来由地,浅浅地笑了一下。
原本在午后已经渐弱的雨势到了临近子时又骤然猛烈起来。
守岁的孩子们排排坐在天泽楼前的台阶上打瞌睡,都被那打仗似的暴雨声惊醒了,下巴磕在膝盖上,嗷嗷地叫起来。
叶天枢抱着手站在门前往外瞧,安抚正垂头丧气蹲在门槛上的赵晗道:“没事,明天再放爆竹也是一样的……”
赵晗说:“不行的,明天,焰哥哥,就不不会跟、跟我玩了。”
叶天枢道:“怎么会呢?小焰对你最好了,不管你想什么时候放他都会陪你的。”
赵晗倏地抬起头:“打伞!对,对了,打伞就,就能点着,了吧!”
叶天枢看了看几乎要溅到门里的雨势,无奈道:“那也不行吧?这雨太大了,你瞧,屋檐那么宽,这雨都要下进来了。”
“试一试!试一试,就,就行了!”赵晗不肯放弃。
叶天枢深知他的倔脾气,妥协道:“好吧好吧,我去给你找把伞,小焰……哎?小焰呢?”
他转身一看,屋里只剩下几个红光满面的长老仍在推杯换盏,刚刚还坐在桌边的叶锦焰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了。
“算了,你看小焰都走了,要不我们……”叶天枢准备劝说赵晗去休息,低头一看,愣了,“……人呢?”
门前几个孩子揉着眼睛往回走,其中一个指了指身后:“赵晗哥他刚刚跑出去了。”
“胡闹,这么大雨还往出跑!”叶天枢一瞪眼,赶紧进屋找了把伞出去找人。
这一年除夕的唾月楼里只剩下道决和祁师师。
不知祁师师是依着祁念念留下的嘱托,还是自己做的主,将唾月楼里的下人逐渐遣散了,每月例行的拍卖会也被取消,像是马上要关掉唾月楼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