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重,我是不是做错了。”
人偶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惹得正在火盆边教秋桃配药的荀重抬眼看他。
人偶却没有看过来,只是站在窗前看着绝情谷晦暗的冬景,冰结不起来,雪落不下去,真是比华山差远了啊。
人偶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其实,命运本来就是不能改写的东西?”
荀重放下手中的药草,摸了摸秋桃的头顶,说:“问我这种问题真是问错人了,我哪里知道什么命与运的呢?但是,假使它真的不能改写,你也没有做错,一点也没有。”
人偶缓慢地眨了眨眼,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始终默然而美丽,没有多余的情绪。
荀重在制作他的时候,心里只怀着爱意,于是他的眼中,便也只会有爱意。
“为什么?”人偶说,“如果命运本就是不可违抗的,那我不但是做了无用功,还给了太多人错误的希望,为他们指了一条本不存在的道路,反而摧毁了他们。”
荀重倒是没有想到这里,不禁也认真思考起来,末了道:“不是那样的……对于无路可走的人来说,多一条路,不管是真的假的,总要比原本没有的好吧。”
秋桃听得无趣,捧着药罐可怜巴巴地说:“师兄,我饿了。”
“哎,你先去后厨找点吃的垫一下吧。”荀重说,“师叔他们都忙着准备年夜饭呢,想必是没空管你的。”
秋桃也不挑剔,兴致高昂地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荀重料想她又是借着机会跑出去玩了,摇了摇头,捡了本之前读到一半的书又继续读了起来。
人偶用树枝挑了挑火盆中的炭,又将窗户向外推了推,回到荀重身边坐下,口中哼着从前他常唱的那首歌。
修真士,不妄说,妄说一句天公折。
荀重和解星图朝夕相处多少年,早就对这首歌倒背如流,人偶这么一哼,他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哼起来,哼到最后与人偶相视而笑,觉得很是怀念。
人偶笑道:“说来奇怪,我学过这么多解命之法,背过那么多经书典籍,字字句句都是在讲掌握命运的方法,但到了最后,我却仍然不知道命运是什么。”
到头来却是空执太上笔,妄写神仙语。
极运傍身,得天独厚,他有的是资本狂妄,自以为能拯救千万人于水火,却终究被这乱世吮血磨牙地啃了个一干二净。
荀重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叶锦焰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
人偶看着他,露出了一点好奇的表情。
“他四处求医的那段时间里。他问我,命运到底是什么呢?我想他应该也问过你。你那么聪慧,一定为他指过明路,可是过了半年,大庄主还是……”荀重叹了口气,道,“他问我,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姑姑呢?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人偶伸出手来,覆在荀重的手掌上。
“是啊,这问题,到了最后,总归就这么一句话。”荀重凝视着人偶闪亮的双眸,“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你?要是我们知道答案,人生就不会这么痛苦。”
其实叶琦菲从来没有到他的梦里来过,所以叶锦焰一次次将关于她的记忆翻出来晾晒,唯恐它们有朝一日离自己远去,毕竟遗忘是人们无法抵抗的本能。
他想,要是忘了,就沿着心口往下剜一刀,用血浇,用肉养,怎么都要记住的。
这么时常挂在心头晒的过程中,那些年的每一个细节都变得历久弥新,还偶尔会翻出些新的落满灰尘的片段,他也将之妥帖收好。
的确他也向后来名动一方的白日北辰先生问过卜。
解星图那时候还没有大道无为的清净心眼,听叶锦焰前言不搭后语地讲了那么一通,直接伸手铺开星盘,这一卦算完,脸色都变了。
然后他对叶锦焰说:“必须要改星位,不但要改庄主的,你也得改……让我想想。”
这大概是一道难题,他想了三天也没想出来。这时祁念念传信来说联系上了一位名医,叶锦焰又要马不停蹄地赶路,临走前,解星图说:“你不知此事凶险,大庄主也不向你透露,背后定然还有隐情,千万不要妄动,一切都听她的吩咐。”
叶锦焰没太听懂这话的意思,但还是点头应下。
不管怎么说,他都听叶琦菲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