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楼里虽然有专供侍从歇息的房间,但茜草一年到头也不会住上几次。
这座楼的主人从小是个练武奇才,连五官感觉都比常人敏锐很多,十年前开始不知怎的越来越敏感,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继而彻夜难眠。
但这位主人打从太原回来染了风寒,喝了药非但不见好转,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茜草为了方便照顾就搬进来住了。
他本以为公子参悟心剑之后感官会比之前更加敏感,但好像不是。
茜草终于不用蹑手蹑脚跟做贼一样地在楼里行走了,心里却忧喜参半,有事没事就要上楼去看看躺在床上的人,在心里揣度他到底是在沉睡还是昏迷着。
这日照常将早饭和刚熬的药一起端上楼去,茜草刚把托盘放到案上,原本在床上双眼紧闭的叶锦焰忽然开口了:“有人来过吗?”
茜草被吓了一跳,手上一抖,但又很快稳住了,一面将桌案往床边移过去,一面说:“赵晗公子昨夜又来过,我叫人拦住了。”
叶锦焰“嗯”了一声,慢慢坐起身来,道:“你下去吧。”
茜草一只手还放在药碗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瞥见叶锦焰的表情,又生生忍住了,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叶锦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眉头皱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茜草太早熟,有点像从前的他自己,有很多话不用说,这孩子都能第一时间领会到,是以茜草从来不问他要做什么,也从来不管他怎么做,一丝不苟地完成他给的任务,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把拒人于千里之外表现得这样明显,连一个半大孩子都看得清楚分明,丝毫不敢越界?
吱呀一声响,正对着床头的那扇窗户被风吹开,清晨的细雨悉悉索索地洒了进来。
叶锦焰朝窗外望去,又是个阴雨天。听雨楼里不知已经多久没放过晴了。
乐黄泉他们……应该也已经回家了吧?
从太原回来这几天他一直卧病在床,明明是一场不值一提的小风寒而已,却莫名其妙地被他病成了孤苦伶仃的样子。
叶锦焰瞥了一眼被茜草端来的药碗,药是刚熬好的,热气氤氲,在朔风吹雨的背景里一点点消散。他抬起自己几乎有些嶙峋的手腕,对着昏暗的天光看了看,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迷路的野兽。
他也想回家。
可这里就是藏剑山庄,他又能回哪里去呢?
叶锦焰目无焦距地出着神,枕边的点鬼簿被微风吹动,纸页发出轻巧的摩擦声。他向床头靠了靠,无意间伸手一撑,摸到了那已经有些残破的纸边,他偏在这时感觉到了自窗外飘散而来半晌的寒意,不由打了个冷战。
啊,对了。
《数》之章也不知道被那鬼带去了哪里,他们从九宫棋谷出来之后,就不见游照野的人影了,连日来也从未出现过。
最后一本《天论》他也找到了,可现在,又不是那么想要了。
方方正正的两块棋盘摆在一起,一个上面错落着清一色的白子,另一个上面则是黑子,两方棋盘上的棋子都在不断变化着,若是细细看去就会发现,它们组合在一起恰好是一个个完整的棋局。
女人的脸隐没在黑暗中,但她的视线却仿佛灼热的日光一般,静悄悄地落在面前这两方棋盘上。
她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棋子不断消失又重现,一面慢悠悠地开口道:“这东西真是可爱。”
游照野与她相对而坐,闻言道:“你果然和这书有些渊源吧。”
“当然。”女人说,“珍珑棋局需要黑白双子共同构成,我这盘棋,少了一半可下不成啊。”
游照野面无表情地说:“我可不是拿来给你下着玩的。”
“那你要什么?”女人问,“帮陨落的九天完成他们的遗愿吗?可千万别逗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