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最终喊出了他的名字,隔着朦胧的雨雾,用那双幽深淡漠的眼睛久久看着他,那目光带着隔世的恍惚,是陌生的。
于是他们终于相识了。
“你说得对,”劳拉牵着他的手晃了晃,“你那时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我站在窗边看了你好久,你要是回头了,我们干什么浪费这么些年。”
阿德里安伸手撩开抚到她颊边的一缕头发,骄矜道:“那你应该更主动些的。”
劳拉:“我还不够主动吗?单膝下跪求婚都是我干的,这件事够我吹一辈子了,亲爱的。”
阿德里安:“……”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怎么主动的。”劳拉得意道。
“你知道吗,我收买了你的勤务兵,至于过程嘛……不重要,”劳拉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让他一五一十向我提供你每天的行程,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男人,你的行动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阿德里安笑了。
他怎么不知道,当然他不会承认。
阿德里安有时候会对他的勤务兵说:“如果那位小姐向你打听我明晚的时间的话,你就说我没有任何安排,如果是别人问的话,你就说我忙着呢。”
勤务兵看了一眼旁边,问道:“别人包括弗朗克中尉吗?”
“自然。”阿德里安毫不犹豫道。
弗朗克:“……”
她把手搭在他的胸膛上,缓缓画着圈,得意洋洋,像只胜利的猫咪:“我注意到军部有位女秘书似乎对你有不寻常的想法。”
“她一个月内四次邀请你共进晚餐,两次你以有事为由拒绝了,一次是被弗朗克截胡了,最后一次终于成功了,不过是几十号人的聚会……他们说她身上的香水味是‘迪特里希上尉限定款’,只在你出现的时候使用。”
“是吗?”阿德里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坦白道,“其实我有轻微的过敏性鼻炎。”
劳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总之,我在小酒馆偶然碰见了她,于是我决定开诚布公地,和她来一场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对话。”
“你怎么说的?”阿德里安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把她拉近了一些,低头看着她笑。
劳拉点着他的心脏的位置:“那当然是实话实说咯。我说,我们住在一起,每天晚上共进晚餐,”她无辜道,“不知怎么的,我才说完这句话,她就脸色通红地跑掉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从慕尼黑回来之后,我确实一直借住在你们家。”
“没有错。”阿德里安看着这个狡猾的女人,莞尔一笑:“我们确实只是室友,嗯,是那种好到睡在一起的关系。”
他忽然想起第二天那位女秘书的表情,她充满歉意地同他道歉,表示自己并不知道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因此错误地向他示好,希望没有对他造成困扰。
“是呀,”劳拉挣脱他的手,搂住他的脖子,没皮没脸地在他耳边低声笑道,“不过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喜欢裸睡。”
阿德里安:“……别说了。”
他低头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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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特里希夫人凯瑟琳激动地抱着儿子。
这确实不是阿德里安所习惯的热情,他为此有些难为情地红了耳朵。
“我亲爱的劳拉,”迪特里希夫人握住劳拉的双手,高兴地吻了吻她的面颊,“几个月前,阿德里安在来信里说你答应回来之后要和他订婚了,没想到你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
“噢,我终于有一个女儿了,天知道我在这个全是男人的家里过得有多么不容易。”
迪特里希夫人眼眶湿润,“我有三个儿子,在阿德里安出生之前,他在我肚子里是多么的安静乖巧,我一直以为他会是个女孩,因此准备了很多漂亮的小裙子,可惜他并不是。”
“不过准备好的衣服也不能浪费是不是?”迪特里希夫人慈爱地看向她的二儿子,“我亲爱的阿德里安小时候穿上裙子漂亮得像个小姑娘。”
阿德里安语塞:“母亲……”
多么幸福和谐的重逢画面:温柔的母亲,欣慰的父亲,以及……大呼小叫的兄弟。
海因茨带着阿诺德沿着鹅卵石小径从外面一路小跑着回来,才松开绳子,这只德牧便朝阿德里安跑了过来,蹲在他面前尾巴摇得起飞。
“二哥。”海因茨抓了抓头发,看向阿德里安,似乎犹豫着想说些什么。
兄长却直接给他来了个有力的拥抱,阿德里安上下打量他一番,揶揄道,“瞧,这是谁?”
“我就说他是不是看起来更结实了些,”身后传来一个有些懒洋洋的声音,莱文施施然从楼梯上下来了,“去年整个夏天,你走了之后,他可没少招惹女孩子的喜欢。”
“我没有。”海因茨瞪了他一眼,对方却毫不在意。
“可能是真的长开了吧,”莱文摸着下巴,转头朝迪特里希夫人道,“妈妈,您之前不是说海因茨是您三个儿子里最丑……啊!”
生生挨下一记肘击,莱文弓着腰吸冷气,不失优雅地抬手撩一把额前垂下来的金发,往脑后捋去,再抬头时,又恢复了笑吟吟的神态。
那确实是一张几乎没有女人可以抗拒的风流多情的面孔。
“新婚快乐,我亲爱的弟弟和弟妹。”这位看起来不甚靠谱的长兄看了一眼海因茨,“什么劳拉,哥哥的妻子,叫嫂子。”
又握住阿德里安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些咬牙低声道,“阿德里安,好小子……你结婚了我怎么办?父亲现在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垃圾,以前至少是滞销品。”
“还是不可回收的那种。”阿德里安淡淡笑道,一针见血。
莱文:“……”
兄弟俩人难得和谐地闲聊了一阵,都默契地避开了与战争相关的话题。
半晌,莱文随意问道:“既然结婚了,你和劳拉有考虑过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我觉得劳拉不像是对叽叽喳喳香香软软的小孩子感兴趣的人,”阿德里安思索了片刻道,“我尊重她的想法。”
“那你呢?”
“你是想毁灭我来之不易的二人生活吗,”阿德里安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惆怅,“再说,我们现在这个情况,不适合有孩子。”
“说到这个……”莱文看了阿德里安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但他最终还是转过头去,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