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如铜铃,带着些许尖锐。
叶莲惶惶欲逃,吓得赶紧站起身反驳:“没做什么!”
李兰钧单薄的身子如鬼魅般飘到她面前,怒不可言地指着她的鼻子,又狠狠剜了一眼木然坐着的晏雨声。
“这,这叫没做什么?”
叶莲反应到自己的举措过于心虚,开口辩解道:“少爷,方才晏公子给奴婢看相呢——您尚在病中,怎么突然过来了?”
“看相看得满脸通红?”李兰钧没被她带着岔开话头,反而气急败坏地追问着。
“晏公子大概鬼上身了,奴婢正要叫醒他,少爷您就来了……”叶莲看一眼讷讷不语的晏雨声,只好胡言乱语道。
鬼上身的晏公子抬头看她,又沉默地低下头。
“你急着解释个什么劲?满口胡诌,是不是心里有鬼!”李兰钧化身怨气缠身的酸鬼,开口一句捉奸的常用话语。
在身后紧赶慢赶的林晋忠终于赶上了这出大戏,他一看事情不对,立即拉住李兰钧的袖子,劝阻道:“大人,大人!莫要冲动啊!”
“你来说什么风凉话?”李兰钧睇他一眼,气不打一出来。
“你打不过他的,大人。”林晋忠比对二人身形,得出结论讪讪赔笑道。
眼前这面色沉郁的高大男子,怎么看李兰钧都不是他的对手,林晋忠不知出于何意,是拱火还是劝阻就不得而知了。
李兰钧甩开他的手,不忿地拍拍被抓褶皱的袖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我有说要打人吗?”
“堂堂知县,打一个平头百姓,像话吗?”
林晋忠眨巴几下眼睛,心道:你不像话的事能装一箩筐!
“也是,也是……是下官糊涂了。”他哄道。
一直没出声的晏雨声终于站起来,朝二人拱拱手一板一眼地回:“大人,是在看相。”
李兰钧当然没给他好脸色看,努努嘴问:“面相如何,说来看看。”
“五官端正,有福之人。”
晏雨声老实回答。
“就这两句?”叶莲和李兰钧异口同声,齐齐看向他。
晏雨声点头。
师父让背的术语实在难以启齿,他挑挑拣拣,勉强选了两个中规中矩的话说。
“晏公子,你还是不要给人看相了的好……”叶莲真怕他被追着揍。
“啊,哦。”晏雨声乖巧地答应了。
李兰钧牵起一个讥讽的笑,挑眉道:“哎,你真的是道士吗?”
“少爷!”叶莲察觉他的不怀好意,赶紧出声制止。
却没想晏雨声听了也无甚波动,开口便道:“云翳山,晏雨声,师承晏夷,真的,不是骗人。”
李兰钧:“……”
他忽然觉得这人头脑不太灵光,遂打消了嘲讽之意,转脸盯着叶莲,含着怒气道:“还不过来?”
叶莲挪到他身边,朝晏雨声笑笑:“晏公子,那我先走了?”
晏雨声颔首回她:“嗯,再会。”
李兰钧压抑不住打断道:“好了,别耽搁了。”
叶莲便跟着他往庇所去。
河道清理已差不多到了收尾阶段,虽仍有上游沙石淤积,但李兰钧呈报有了回应,府衙裁决后令上游州县协同疏浚,压力才减轻不少。
“大人,这才月余就解决了淤堵问题,接下来只要把赈灾做好,就能完好收工了!”
林晋忠看着河道冲下来的黄水,一边颔首一边说。
凉风灌入衣袍,鼓起大片,李兰钧抚平衣角,淡淡地说:“赈灾才是大问题。”
已是亥月,虽还未闻及冷意,但天气早渐渐转凉,夏日的闷热褪去后,就是萧瑟的秋光。
“上游那边也派人来一同管束了,咱们更是不好行事,在他们以前要处理好才行。”林晋忠也不避讳,当着叶莲的面就苦恼不已地开口。
“前些日揪出几个贪腐大头处置,杀鸡儆猴,他们这才有所消停,”他开口说道,斟酌着又提议,“后面……按你说的办,不过办赈时日太长,需缩短至十日一结,逾期追责。”
“除管制官吏的三方核对、唱名给赈外,也要对照户籍防止冒领,允许灾民匿名报贪……”
他一一列举,事无巨细地补充道。
林晋忠颔首,称赞道:“大人辛苦,一定查看了下官的处置方法不下三道,这才总结出这些补论来。”
“十余遍。我经验不足,在此也学会了不少,只能大概如此定夺,其中还有许多纰漏,还是要拜托县丞修改。”李兰钧一改往日高傲,出言说。
林晋忠哑然,往前走了几步与他并肩,有些浑浊的眼珠看向他,才想起回话:“哪里哪里,大人太过谦虚了。”
李兰钧也转过头,语气意外的好:“我说的实话。”
说着又压低声道:“我在病榻上挣扎着写疾书,运用亲缘人脉讨来这些款项粮食,如今却还要囿于体面私情,为了□□不敢轻易定罪于他人……县丞呢?”
“县丞大人在官场沉浮十数年,左右逢源,属实没有这样的顾虑吧?”
天边大雁荡过,发出呜咽般的鸣叫,林晋忠挂着笑意的面皮倏地垮塌,冷汗具下,哆哆嗦嗦地回看着李兰钧。
一旁悠然闲逛的叶莲也听出他话中的含义,跟着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