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钧见他抖索,不觉好笑,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继续道:“处置旁人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是铁面无私,没成想只是对外,对内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我心难安啊,县丞大人。敢情除了我这个蠢的,大家都有各自的考量、都伸着手要分这杯羹!”
林晋忠抹去额上的冷汗,忽然也跟着笑了起来:“大人,您在说什么呢?”
“你听明白了就行。以往你们如何我不管,至少我在任这段日子不要做,这是最后一次提醒,好自为之。”
李兰钧不再跟他打哑谜,冷哼一声提步向前,留他一人伫足在原地。
“少爷,难不成……”叶莲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他,犹豫着问。
李兰钧轻叩她的头,打断道:“别问了,心里明白就行。”
叶莲颔首,忍不住回望身后的人,林晋忠站在平缓的河流边,道出一句声量不大不小的话,正巧溜进李兰钧的耳朵里——“这世间哪是非黑即白的,下官也算鞠躬尽瘁了吧!”
李兰钧当即就头也不回地反驳道:“恬不知耻!”
声音悠远,直直传到山头,惊动一群纷飞的野雀。
又往前行进数丈远,已不大听得清身后之人的辩词,他朝叶莲望去,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好了,解决了这些个玩意,接下来就好办了。”
“是好办了,如若他们早不做这事,更能顺利不少吧。”叶莲低头看鞋尖的黄泥,忍不住往地上剃了剃。
李兰钧抬头望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到了这儿才明白,自己道行还浅着呢,一面杀生一面救生,未尝无有,且不在少数。”
通省官吏,无有不贪赈款者。
府衙随批准书一同寄来的文书资料里,有记载赤裸裸列出种种前人旧事,就算流芳千古的能臣,解决之道也大多小心谨慎。
“他们真可怕,骗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叶莲跟着嘟囔着。
李兰钧摇摇头,末了忽然转头看向叶莲,旧事重提:“你呢,你也惯会骗人。”
“我哪有骗人……”
“说了不跟那道士说话,方才见你恨不得贴在他脸上,又笑嘻嘻的,惹人讨厌。”他立即将这事放上来,言辞凿凿。
叶莲搔搔脑袋,一下就泄了气,不敢跟他有半句辩驳。
“抬头不见低头见,打声招呼也是常事嘛!”她底气不足地狡辩道。
“莫说打招呼,看一眼都不许!”
李兰钧捏一下她的颊肉,横眉冷眼地说。
叶莲埋着头,也没说应允,也没说反驳。
“少爷是觉得晏公子长得比你好看吗?”
半晌,她幽幽吐出这句结论。
李兰钧险些脚底打滑,从岸上直溜到河底去。
“你哪只眼睛见我这么想了?”
他未作多想,就急着斥嘴。
“按理说,少爷不应惶恐的,我又不会跟人跑了去,”叶莲煞有介事地推断着,灵机一动眯起眼睛看他,“除非……少爷觉得晏公子好看到,我会忍不住跟他跑了。”
“你敢?”李兰钧顺嘴就怒嗔道。
又想想觉得不对劲,于是补充一句:“你要跟他跑了,那就是眼瞎。”
“啊,晏公子的确相貌堂堂,为何说我眼瞎?”叶莲狐狸似的转转眼珠,接着问。
“他和我比,你要选他?”李兰钧脚下生风,不自觉就扬了声气。
叶莲嘿嘿一笑,盯着他不说话。
“你说啊,你选谁?”李兰钧顿起攀比心性,非要逼着她说到满意为止。
“少爷,我选你。”
叶莲歪头,梨涡里像装着蜜一般甜香。
李兰钧挑眉,简短地哼了一声,也跟着弯了嘴角:“算你识相。”
天边薄云遮住浅淡的日光,周遭暗了下来,河道旁歪倒的水稻结了果实,静静泡在泥水中。
叶莲蓦然敛了笑,语气从容:“晏公子不喜欢我,选与不选何差?少爷不同,少爷……”
她斟酌着收了后话,换了另一番言论:“少爷说了,要给我一个名分的。”
“名分不名分的,于你而言这么重要吗?”
李兰钧想起她费劲心思引自己注意,又如愿上了榻,而今辗转几句,动不动就是名分。
想来她从头到尾都是这样的心思,即便有情爱缠绵,也不能只有这些,要求身外物傍身才可安心。
她这样的身世,难免患得患失。
他又转念想道,作一副大慈大悲的姿态,对她的刻意提醒宽容起来。
“重要。”叶莲答道。
但不是她要的。
李兰钧展颜,抚摸小宠似的摸摸她的头顶,漫不经心地说:“既然这么重要,记得提醒我,免得我忘了没兑现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