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王见许知微不搭理他也觉自讨没趣,转头同吴王推杯换盏,却总要在明里暗里刺她几句。
酒过三巡,吴王趁着几分醉意提及了世子与姜婉的婚事,颇有几分遗憾:
“可惜拙荆福薄,年初害急病去了,害得吾儿婚事不得不推迟些许时日。”
“若有如此贤良之女晨昏定省、侍奉汤药,想来拙荆也不会早早便离开人世。”
许知微精神一振:
开始了,果然开始了。
她一代女相、叱诧风云多年,前后两世也唯有这两个跳梁小丑在她面前表演过这类催婚大戏。
一生一次的好戏,她不趁现在仔细看看,再两天这俩蠢货谋反死于乱军阵中可就看不见了。
姜婉面上适当地扬起一抹红霞,娇羞地低下头去:
“是妾身福薄,未能得机缘侍奉王妃左右。”
“嗐!”
吴王一拍大腿,满脸慈爱:
“若非拙荆去的不巧,你早便过门做我儿媳,掌我这府中中馈了。”
“都这时候了,还叫什么王妃?”
姜婉脸上飞红一片,声音越来越低:
“妾身还未过门,如此不妥,还望王爷恕罪......”
渤海王哈哈大笑:
“吾儿恪守礼教、洁身自好,胜过那无人教养,在军营中厮混的粗鄙妇人百倍,何罪之有?”
“你未来阿翁与你玩笑罢了,不必紧张。”
姜婉诺诺应是,眼神却止不住地瞥向那“无人教养的粗鄙妇人”,满是轻蔑之意。
许知微久居高位,又总揽大权架空新君多年,什么样的明嘲暗讽没见过?
她举杯掩去唇角笑意,把那些明嘲暗讽全当耳旁风,还有心情笑他们骂人都骂不到点子上。
如今金銮殿上坐着的便是位弑父杀兄上位的女帝,他们却还不把女子的才能放在眼中。
自大地以为全天下女子均以觅得良婿、相夫教子为目标么?
吴王却以为她是自幼戍边,没怎么参与过权贵间的交际,听不懂他人言外之意,刻意点她:
“话说,阳信可有婚约?”
到了到了,终于轮到她这个正主出场了。
有幸重生,她一定要让这一生只有一次的催婚大戏演得远比前世精彩许多。
许知微垂下眼帘掩去眼中跃跃欲试,蹙眉做苦恼焦躁状:
“好端端的,王叔问这作甚?”
吴王捻着胡须长吁短叹:
“哎呀,长姊虽贵为父皇长女、金枝玉叶,但时运着实有些不济。”
“武毅太后许氏一族满门忠烈,只有长姊一个后人,使得她小小年纪不得不离开宫闱为国戍边,不知在边关受了多少风霜。”
“非但如此,武毅太后早亡,她亦久在边关无长辈教养,不仅耽搁了婚事,甚至......未婚生子,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呐!”
他捏着帕子点了点眼角不存在的几滴泪:
“若非长姊杀孽过重、行止有失,触怒鬼神,又怎会年轻早逝,殒命于战阵之中?”
“长姊只你这一个后人流传于世,即便你生父不详,但到底有血浓于水的亲情在,孤这做王叔的,着实不忍见你重蹈覆辙啊。”
许知微暗自点头:
不得不说,是拿来吓唬小孩十分管用的招数。
先以前人早亡实例引起她的共鸣、再以鬼神事恐吓,最终图穷匕见,企图以婚事夺她兵权。
吴王真当她许知微是软弱怯懦之徒,以为她那打得草原蛮人俯首的战绩是吹出来的不成?
“所以,你待如何?”
吴王长叹一声,眼中除了无奈外还带有几分纵容,看着像极了无奈又纵容地为小辈收拾烂摊子的慈祥长辈:
“孤麾下有一谋士,相貌堂堂,谋略亦是出众。”
“此人深受孤王信重,且并无妻室。你也正到年龄了,孤王这做长辈的不忍见你孤苦无依,效仿你母亲当年行径再度触怒鬼神。”
“因此,孤王做主为你定下这门婚事,择日成婚如何?”
“待到你们成亲,孤王便将其收作义子,也正好替长姊行其未尽之事,教你遵守礼教、敬奉鬼神,免遭祸端。”
“如此一来,你二人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徒增杀戮之事便由孤这做长辈的替你们承担了如何?”
许知微并不急着回话,环视一周确定屏风后藏着不少人后自顾自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然后,砰的一声,她将满满当当的酒杯掷在地上。
殿外呼啦啦地涌进大批刀斧手直指殿中众人。
许知微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环视一圈,悄悄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渤海王手一抖,吓得直接瘫软在地:
“王兄这是何意?何故设下刀斧手埋伏我等啊?”
吴王原本胸有成竹,自以为许知微年幼不经事,忽悠她下嫁并交出兵权不过板上钉钉的事,却不曾想出了这等变故。
他面上分外讶异,竟和全然不知此事一般正欲开口,被许知微适时打断:
“好一个摔杯为号!”
“吴王设兵埋伏可是做好了孤不同意,你便将孤斩杀于此的准备?”
“还是说,你另有它意?”
“陛下命众诸侯率兵勤王,吴王非但不起兵,还假借接风洗尘、筹备寿宴之由将诸侯软禁于府中。”
许知微看够了戏,也懒得和这企图谋反,前世却死于姬妾行刺的跳梁小丑再多费口舌,直接掀翻桌案按剑而起:
“你还欺孤年幼,辱我阿母,假借鬼神之名以婚事行骗,欲骗孤交出兵权,可是有拥兵自立,伙同庄王谋逆之意?!”
吴王这才终于正眼瞧了他眼中的“黄毛丫头,无知小儿”一眼,不看不要紧,他竟越看越心惊:
不过及笄之年、初出茅庐的少女,如何会有那般恐怖的一身威仪?
尚且稚嫩未长开的少女横眉怒目、按剑而起,那身气魄甚至不似诸侯,而像......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吴王勉强按下心中惊涛骇浪,挥退刀斧手:
“阳信莫要多心,不过是那些侍卫忠心护主,擅自行动罢了。”
“孤王受封于先帝,为人君镇守疆界、抵御外敌,怎敢......”
许知微似笑非笑地听着他虚情假意地表忠心,见他编不下去了好心帮他一把:
她拔出长剑向下一挥,“唰”地一下,结实的桌案像一块豆腐一般被从中劈开,不堪一击。
上好紫檀木制成的桌案断口像被抛光过一般整齐,一丝木刺都没有。
众人被惊得瞬间失了声,吴王倒也不必再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把自己包装成忠臣了。
众人看向许知微的眼神不再或轻蔑或怜悯,而是充斥着惶恐不安,人人自危。
许知微为官做宰数十载,自然比吴王等人做戏的功夫强上不少。
她横眉怒目、做足了赤胆忠心的模样,手中三尺青锋直指吴王:
“若有人胆敢谋逆、或是辱及吾母,便如此案!”
她提着长剑拂袖离去,走到门口时略一停顿,放下狠话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你们大可猜猜孤是否如阿母一般,天生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