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面面相觑让场面略显尴尬的三个人外,顾寻北只停顿了两秒,然后轻轻攥住裴安生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拉到身侧,他拉着裴安生给自己的舍友介绍:“我的朋友,裴安生。”
“你好你好。”李想第一个反应过来,点点头。
郝天逸状况外地瞪眼睛:“屁的朋友……”
然后被李想肘击制裁了。
顾寻北又给裴安生介绍:“这俩是我舍友,李想和郝天逸。”
裴安生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被温柔攥住的那只手上了,心不在焉地点头:“好。”
顾寻北的手似乎比他的要大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温暖给他的错觉。
这个人的掌心很软,手指关节上却似乎有常年拿笔磨出来的薄茧。
拉着他的力道不算大,但也足够他感受到顾寻北掌心的纹路。
那几个住一个宿舍的大学生似乎又客气热络地又说了两句什么,但裴安生的世界正在解体,缝隙之外的声像模糊而遥远,仿佛隔着真空的宇宙。
他只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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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舍友那里风评很差啊。”
走在华大教学楼中间的小树林里,裴安生盯着自己的脚尖。
顾寻北跟在他后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我会和他们解释的。其实我每次都有澄清,可能是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吧。”
体贴又有担当的话语。
明明被人背后议论,被人当面奚落的人是自己,好像该生气的是自己,但又好像,该道歉的也是自己。
“解释什么?我们只是好朋友闹着玩的?那不就是撒谎吗,真虚伪。”
不对,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脱口而出,带刺的话也反向扎到了裴安生自己。他吞了吞口水,低下头。
一片厚厚的云经过太阳,把原本炙热的阳光遮住了,站在树荫下的人难免感到一阵冷。
裴安生像个孩子那样缩了缩肩膀。
“但你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坏,不是吗?”顾寻北侧头看他,想了想,停下脚步。
裴安生仍旧低着头往前走。太阳明明被云层遮住了,可他还是觉得被刺得抬不起头。
手腕被拉住了。
那种温暖的触感再一次包裹住他。
风钻过树叶的罅隙,打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地球举着一把刷子,唰唰,唰唰,洗掉人世间的嘈杂。
裴安生皱眉,他抬着胳膊想要甩掉拉着自己的那只手。
他感到不安了,也感受到了对自己的厌恶。就是那种从地下洞穴里被人残忍地抓出来的感觉,是光芒强硬地扰乱神经系统的混乱。
他说过,他讨厌被人控制。
一段关系,一个人的喜悲,都应该由他来主导。
心安理得。裴安生这才发现自己自洽的方式这样卑鄙。
欺骗与伤害最好玩了,他喜欢别人害怕他,也喜欢别人被他影响的失态。
也许也不算好玩。他说不好自己从中得到的到底是快乐还是解脱。
“那迄今为止我对你做的都是什么?”他瞪着眼睛,却只敢看自己没能甩开的那只手。“看不出来是强买强卖吗?还是看不出来是性.骚扰?你很聪明的吧,我们又不是那种需要上交忠诚的关系,有什么可用体面的措辞来遮掩的?”
“如果真的是你说的这样,”顾寻北松开了拉着他的那只手,弯手轻撩他的碎发,“那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受伤呢?”
带着薄茧的手一寸一寸捧上了裴安生的脸,他如同被人下了定身咒,一动也不能动地僵在原地。
风的刷洗还在继续,这个时间段的小树林没有人经过,不知道是为什么。
心跳如鼓。
裴安生的睫毛颤动一下,顾寻北缓缓俯下身,同他鼻尖对鼻尖,一点一点靠近。
手心似乎出了汗,裴安生在衣摆上抹了一把后,抓住了顾寻北的袖子。
他抓得用力,被抓住的人却丝毫没有被影响。
几次艰难的呼吸后,裴安生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点声音:“你——”
面前那张脸忽然压了下来,还未讲出口的疑问被尽数吞下。
裴安生错愕地瞪大眼睛,被猝然降临的吻压得一个趔趄。
然后被人稳稳地抓住,吻生涩地加深。
这是怎样一个毫无章法的吻。
强横,却不野蛮。
裴安生躲不开,甚至是忘了挣脱。那些精湛的接吻技巧,他也一同遗忘了。
树叶、秋天的风、阳光都只是宇宙中尘埃的河流,在此时此刻围绕着他们流转。
好像也把呼吸忘了吧。
一直到被顾寻北松开,裴安生才迷蒙地想。
两个年轻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同泥土的味道融为一体。一时间分不清,那有些急促的喘息是属于谁的。
顾寻北再一次仔细把裴安生脸颊旁扎脸的碎发整理好,如同对待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发尖和指尖扫过皮肤的时候,有种滋滋的痒意。
是,裴安生忽然有些鼻酸。
他是不是疯了?
他怎么从刚刚那个吻里,没有品到肮脏的欲望,却尝到了摇曳的珍惜。
这些天昼夜颠倒的疯狂靡乱,是不是连带他的神志一同侵蚀篡改了?
珍惜吗?他怎么会想到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