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杜想容一个人斗不过那燕赫,杜罗衣便紧随其后去了正厅。
厅内,燕赫捧了一盏茶,在那不慌不忙地品,见着两个闺阁女子眼睛也不眨,是直愣愣地分辨了一会,才对着看着年岁稍大的杜想容点了点头,这就算他打了招呼了。
杜罗衣:满脸黑线,喂!你这人也太敷衍了点。
“劳驾,其余人先回避一下,我有话要同你们二小姐说。”这话一出,整个正厅气氛僵硬。在别人府上,让主家的人下去,这也太放荡不羁了些。
没有人敢动,直到杜想容出声破了这僵局,“无妨,都下去吧。”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有序出了大门。杜罗衣恋恋不舍,还是被杜想容一个眼神轰走了,走时还带上了门。
不过半炷香,门便从里头打开了。燕赫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死样子,但对杜想容的态度莫名温和了一些,“那杜二姑娘,我先告辞了,再会。”
“好,世子慢走。”
赵元倚刚刚料理完府上的中馈,紧赶慢赶重新赶到正厅之时,她那未来女婿早已不见踪影。听了底下人原头原尾地转告,她松了口气,“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至于二人在里面说了什么,谁也不晓得,杜罗衣也是。她央了又磨了很久,杜想容也还是只字不提,她只能作罢。
两家人都生怕故态重发,便早早将婚期定了下来,就在三月后。
虽然瞧着赶了些,可杜想容的妆枢、陪嫁的田产、陪房那些,早在她第一桩婚事时备好,如今不过再多添点罢了。这三个月,杜罗衣几乎没怎么见着杜想容,她被赵元倚拘在摘星阁学料理庶务,咳咳,以及夫妻和谐的相关技巧。
杜罗衣没法,只能专注于她的话本创作,陈士林这几日总是催稿,问杜罗衣能不能一次多写几本,现在聚宝斋的故事有些供不应求。
白芷捧着信件进屋时,杜罗衣抬眼看了下,还以为又是陈士林那厮送来的,可看清白芷的脸色,她便知事情不简单。
“小姐,暗社派出去的人回来了,”白芷面色不忍,“那边的人说,在绿草病死后不久,她家便在一天夜里走了水,全家无一活口。”
一个好端端的人,无缘无故病死,紧接着全家也都下去了,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事不简单。
杜罗衣拆开信件,细细读完,生怕漏过一个字。
暗社的人到了绿草老家,才得知她家的人早已经死光。但绿草那次告假回家,给了她爹娘一大笔银子这件事,村里的人都知道。
倒也不是村里人八卦,实是绿草她爹娘爱得瑟的很,绿草前脚刚离家,后脚她爹娘便从村头念叨到了村尾。句句逃不脱“哎呀,俺家那姑娘出息了,这次回来又硬塞给俺们这么大一笔钱。俺们就说了,俺们在村里哪用得着那么多钱,不像她,在杜府那么大一个府邸当小姐的大丫鬟,那可是小姐身边的一把手,以后可是要当主管的料的,少不得要花钱打点。俺家绿草不听呀,直劝俺们说,她在杜府吃穿不愁,小姐又时常赏赐,这么点银子她没几天就攒齐了,让俺们放心用。你们说,闺女这么有孝心,俺们也不好推辞不是?”
村里人耳朵都听的起茧了,模仿绿草爹娘的做派模仿地得心应手,还不忘暗啐,“谁不知他们两公婆黑心肝,往常那绿草回来,那俩人第一件事便是翻她闺女的钱袋子,这还不算。要是没看到钱,还得把他闺女劈头盖脸一顿骂......”那人骂完想起那夫妇连同他家耀祖都已经入土了,神色总算收敛了些,摆摆手便回家做饭了。
白芷只觉奇怪,“小姐们的月银也不多,那时绿草还同我说过,五小姐逢年过节都很少会给她赏赐。她平日咬着牙,才存下了一些钱。可那钱,她是打算给自己养老的,平日里压根不会带在身上。”
什么原因,会让一个平日里节俭成性的女子,一下子把自己的积蓄都给了家里。除非她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那银子在自己身上也是白搭。
暗社的人还带回来一个消息,她们久寻不到踪迹的碧丝,竟然同绿草是同乡。不过碧丝父母早逝,家中房屋早落败了,里头住不了人。
村里人说,碧丝自幼时离乡后,便再也没回来过。
绿草、碧丝,两个看似毫无瓜葛的人,原来有着万缕千丝的联系。
姨娘的死,绝不是简单的早产发作。杜罗衣只觉得那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似乎已经被掀开了一个口子。
无论里头是万丈深渊还是风平浪静,她都得进去瞧一瞧。
“白芷,你怕不怕?”
白芷眼含热泪,“有小姐在白芷身旁,白芷不怕,我们定能查清真相,还姨娘一个安宁。”
她幼时住在城隍庙,那里头都是无家可归的乞儿。乞儿的世界也并不纯粹,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弱肉强食的道理在哪都通用。很不幸,白芷便是那虾米。好不容易讨来的食物还没在手中捂热乎就会被大一些的孩子抢走,白芷不敢反抗,因为如果她挣扎,等待她的不止是饿肚子,还会被拳脚伺候一顿。
五岁那年的冬天,永安前所未有的冷。她只穿着单衣,饥寒交迫,倒在了人来人往的街头。过路行人很多,可无一为她驻足。一个乞儿,死了便死了吧。
死了便死了吧,她那时也是这么想的,死了便不用活得这么辛苦了。
在昏厥的前一秒,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环住。香香的,暖暖的,是她时常做梦,梦到自己有了阿娘,阿娘身上便是这样的。
她意识模糊,只听见女人不忍的声音,“苦了这孩子了,带回去给衣儿作伴吧,她会很开心的。”
于是,本该倒在冬天的那个乞儿,有了自己的归宿,有了自己的名字。她叫白芷,能够治愈伤痛的白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