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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琼羽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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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黥朗被琼羽楼主带下来的那天,先受了一顿打。

那小倌十分恭敬地请黥朗褪去长衫,然后用一根已看不出成色的藤条,抽了他十鞭。

据那小倌说,这叫洗尘鞭。琼羽楼的规矩,凡进楼之人必受过这洗尘鞭才可安排住处。黥朗并无异议,这琼羽楼的规矩也并不是为他一人而立,如今他为鱼肉,也并无什么受不得的。

小倌下手快狠准,鞭落之处几乎没有重合的地方。

鞭鞭生疼,却并无伤口,统共也就十鞭,并不难捱。

只是,连月来的愤懑不甘亦或是仇恨,仿若坚硬的浆石下裹挟的瓷,在扛过四面八方的重锤之后,却在单一的冲击之下,刹那破碎了。

这鞭子能抽出人心的脆弱,不仅能碎掉愤恨、还能碎掉同时产生的屈辱感,能忍耐下来何尝不是一种顺从,料想这鞭的初衷便是如此吧。

黥朗的胸口忽然有些堵。

完事儿后,那小倌便恭恭敬敬地帮他更衣,后带他去了住处、并指点他日后受训的几处所在。言语之间,仿若无事发生,仿佛方才这琼羽楼中并无人受过鞭打、或者他们也不是受鞭与执鞭之人。

一切都似那么平常,可这琼羽楼的平常之后又藏着多少不寻常,黥朗未入楼前怕是难以想到。

转眼,来琼羽楼似有十余日了。

——琼羽楼与外界天日隔绝,终日不见阳光,而楼中点着的灯又终日不熄,黥朗只能依照连日被叫起的次数推算他进来的日子。

黥朗也大概熟悉了自己每日受训的内容:早晚学易容和媚术,剩下的时间便是练阴柔掌,阴柔掌练成后方能学断尘丝。

琼羽楼规矩极严,每日除了学习时可以被允许开口提问,其余时间是不许跟他人随意攀谈的。黥朗来了这几日,才大致弄明白跟自己同学的还有四人,且都是女子。但他连这四位女子的面容都未认全,更遑论攀谈。

教授他们四绝技的人统一叫倌人。

倌人们每日的教学也极为严苛,若做不到,便会被记过。一次记过便是十藤鞭,多了连黥朗都直觉受不住,遑论那几位女子。

可能是想逃避记过的原因,至今为止,倌人们教授的东西,黥朗虽学得吃力但至少还未被记过。相比他,那四位女子学得也更好些。

论起这四绝技,易容术是一大难,黥朗驾驭的十分勉强。常常强打精神听完那倌人的讲述和示范,轮到自己照做的时候,却总会有些不伦不类。但那教授易容术的倌人虽面容生得凶狠,却意外心善,竟然没有苛责他,更没有给他记过,反而愿意多在黥朗身上花些时间。

黥朗的手是巧的,他小的时候甚至跟他那些姐姐们学过绣花,只是被他娘亲发现发了一通大火,他才丢开了。再长大一些,因为功于剑法、加之灵活手巧、硬是磕下了一整套拈花剑法,还自创了拈花十七式。

剑运得好的人、剑花翻得没他快;剑花翻得快的人、运剑不若他有力;总之,他那一手巧活儿在京城子弟中是绝对的翘楚。

如今这样一双手,用在描眉捏脸的功夫上,却已经全然失去了运剑的力道。

“若找不准形廓,那铺排画面的功夫再绝,也始终难以乱真……”

那倌人在黥朗脸上慢慢涂着一种神奇的粉浆,在涂抹之余,一边用手缓缓在他脸上摩挲,一边讲解。

他在用黥朗做示范,其余那四位女子都一瞬不错地盯着黥朗的脸。

黥朗自己也盯着镜中的自己的脸,看着它诡异地变化着,越来越陌生。

“要清楚记住你们想要塑造的那张脸上的所有细节,越细越好,同时……注意一点点改变轮廓……尽量选择跟自己面容相仿的脸……若差异太大细节处便难以逼真……有个万一被识破,便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那倌人说着,手中的动作也渐渐停了,那倌人靠近黥朗,呼气之声近在耳畔。黥朗面前的镜中便出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两张倌人的脸。

黥朗有些错愕:实在是太像了。

“再辅以粉黛雕琢……旦就面容而言,便足以以假乱真……”

那倌人挑眉一笑,一张脸从黥朗肩头离开,似有得意之色。

“请教倌人,面容易改,若身形相差较大,该如何是好。”

一位脆生生的女声问道。

倌人面向那女子,不吝赐教:

“首要的一点,易容改貌尽量选择与自己身形相仿之人。若实在万不得已,要壮实身形,一则在穿着上用心可、二则只需将龟息功倒过来运气亦可小幅度壮大自己的体型,不过……这种方法不可长久,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能不用则不用吧……”

龟息功黥朗自然是会的,这是练家子入门的基本功之一,但龟息功倒过来运转可以改变身形的事情,黥朗却是第一次听说。

听那倌人的轻飘飘的口气,仿若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自小习武的他却是今次方闻——可见这重云宫,果真是武学造诣高者藏卧之地。

那倌人还在继续解释:

“但若要让自己身形缩小、那几乎不太可能,除非……”

那倌人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一顿:

“这世上,能有此能力者,我也仅见过一人,便是咱们楼主……至于你们,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冒险。”

那女子诺诺,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她还有疑问:

“再请教倌人,这易容化身的功夫,该如何识破?”

那倌人眼里露出了赞许之色,似乎料到会有此一问,开口道:

“天下所有的易容术,着力即破。”

“易容之人身上有两处穴位是弱点,一是后溪穴、一是神阙穴。凡是易换容貌和声音的人,你只要用力按压他的后溪穴、便可露出破绽;凡是使用龟息功此类方法改变的身形,若你用力去击打他的神阙穴、轻则身份被识破、重则甚至会受内伤……所以……凡是易换身形之人,非常忌讳被拥抱触碰……避之唯恐不及……”

那倌人笑着说完这番话时,清亮的结课面钟响了起来。

——那是用银色的小铃穿成的一整面墙,有计时的人拉动一根线绳,一整面铃都会响,这就是琼羽楼的“面钟”。

那声音是非常悦耳的,并不嘈杂,但它此刻敲进了黥朗的心里,黥朗的整颗心都被敲得乱糟糟的。

“……特别是易换身形之人,非常忌讳被拥抱触碰……”

“……避之唯恐不及……”

这两句话鬼使神差地萦绕在黥朗耳边,挥之不去。

黥朗的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而残忍的身影。

那是他人生最黑暗的一晚,那个他曾经最信任和依赖的人,不顾他的哀求甚至威胁,强行废去了他一身的武功……他曾经生出过放弃的念头,即便武功被废他也认了。挣扎的最后,他伸手试图想要抱一下那个人,但却被残忍的推开了——那人避之无恐不及地推开了他。

那一晚,黥朗拼命想要忘记却不能的一晚,顽固而深刻地印刻在他脑中无法磨灭的记忆,除了刻骨铭心的痛苦,便是那个决绝的身影。

正是因为那一晚的遭遇,才让他生平第一次对那个人产生了决绝的想法……

但是,不知为何,此刻的黥朗,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无论他怎么压都压不住的念头。

黥朗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手在不可控地剧烈地发着抖。

(2)

琼羽楼的四绝技,每一技都是一绝。

首当其冲的便是媚术。

如果说易容术只是挑战黥朗的手法身法,那媚术便是挑战他的内心底线。

连传说男子难上难的阴柔掌他都学得没有如此费力,但这媚术,着实让黥朗生出了些许退意。

所谓媚术,简单来说便是对男子所行的魅惑之术,大多习练者多为女子。但这琼羽楼,确是男子进来也必得修的圆满才行。

“这世间男子不全是卧软玉的,若遇上和其心意者,纵是男儿身也是翘楚色……我琼羽楼中人要做到的,就是‘和其心意’这四个字。”

教授倌人也是位男子,姿容竟也不比羽尘楼主差多少。他此刻娇笑着,倚在椅子上,一边训话一边用长长的戒尺“指点”着下方五位正依言练习“静引”的学徒。

琼羽楼的媚术分练气、静引、坐卧三步。所谓静引,就是身姿扭转之间的眼神流转,拿那倌人的话说,便是要练出那种“媚眼如勾、顾盼牵引”之感。

这是黥朗最难耐的时刻,光那身子扭转一条,他就做的艰难。甚至于每次出错后重来时,他仿佛能听到身后人的笑声。他心里忽然不自在起来,他此刻正努力绞着手挪着腰,废力摆出一个倌人要求的姿势,下一刻便一个重心不稳便趔趄了一步。

那倌人的戒尺毫不留情便朝他挥下——他已经这样受过几尺了,那倌人力道之大,且对他丝毫不留情,每一下都抽得他皮肉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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