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寒江近来比较寡言,虽说以往在这宿云宫也少有他置言之处,但这其中的差别、亲近之人略上心些便不难察觉。
宫主没有明言禁足,月寒江整日却也不出宿云殿一步,分外安静顺从,连惯常找茬的暮雨也说不出他一点错处、只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嘲讽两句便罢了。
只有万旃君留宿的夜里,兴致盛时下手狠了,才难得月寒江几声痛呼。只痛不躲,甚至还要更顺从些,即便吃痛也无半点抗拒之意。
万旃君很满意。
旁人观月寒江,只见他宫主在时尽心伺候起卧行榻,宫主不在则进御寒阁运功、非令不出。整日间也难发一语,似是回到十多年前,受了大挫一般的样子。
但月寒江自己,却感到久违的平静。
每日晨起一碗清粥、一副的汤药。其余时间便在御寒阁专心疗伤。
除却开始的几日,万旃君很是磋磨了他一番,甚至丝毫未顾忌他有伤在身——自然,他也从未顾忌过——后来也不知是被他中途晕厥扫了兴致还是被新的人或事吸引去了目光,近些日子更多的都宿在镜花水榭。
月寒江这才能得些空。
万旃君给了他一本武功秘籍,命他修炼前半部分。
“学不会不准出阁……”万旃君整整束袖,“也别学多了,否则你知道后果……”
月寒江领命。
他自然知道后果。
十二岁上时,月寒江第一次无师自通了识海传音这门功法,因不是万旃君所传,练成之时便被万旃君废去了他全部内力;十五岁上时,月寒江练成无双剑法,内力恢复了七八成时,又被万旃君一个心血来潮尽数毁去。
那两次伤了月寒江的元气,他整整调息了六年。也是因为那两次,月寒江身体恢复能力异于常人这一点也显露了出来,被万旃君发觉。
好在自那之后,万旃君没有再废过他的武功。反而开始亲自教授他一些功法,再之后,他还被准许进这御寒阁练功。
——这算是一个殊荣,毕竟重云宫众弟子中能进这御寒阁练功的,未有一人。
据传御寒阁内藏着重云宫全部的武功秘籍,有一些甚至是江湖失传的珍品,传言难辨真假,阁内的秘籍就连月寒江也并未尽数看过。
“我不许~你便不能有。”
这是从月寒江很小的时候,万旃君就刻进他心里一句话。
万旃君不许,月寒江便不敢擅自去动这阁内的一什一物。
因此,御寒阁内秘籍虽多,他最多草草翻阅、也不敢轻易试炼。
月寒江练的所有心法,都是万旃君授意的。
包括此刻手上这本。
虽不知为何只能修炼前半部分,但月寒江仅用了一天就记住了所有经脉运转要点,真正运起功来,只觉通体舒畅、受伤的隐痛也减轻了不少。心中不由惊奇:这倒是一门神功。光是气韵流转,他便直觉这心法于他受损的心脉有益。
十数日下来,月寒江已经明显感到自己受损的心脉已经在慢慢恢复,自然更不敢懈怠,只要宫中无旁的吩咐,他便在这御书阁整日整夜地呆着。
又一日,月寒江运功之余,随手翻了翻功法的后半部分——不让他练看看还是可以的——倒是翻得他气血不稳、颇为心惊。
这功法的后半部分竟有如此威力,但也伤身如此之甚,练不好恐怕是要殒命。月寒江望着封皮上“扶光三昧”四个字,不由地想:此门功法竟然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也不知是何人所创,而这所创之人定是个性子执拗的天才。
月寒江在御寒阁期间,万旃君来过一次,助他催行过几次功力,之后便再未来过。
没有万旃君打扰,月寒江的伤势好的很快,不到两月就几乎痊愈了。虽然内力还没有十成十恢复,但也有十之八九了。
江湖人人想要投身重云宫门下,不是没有道理。
月寒江想。
伤好的七七八八,万旃君又流连镜花水榭,月寒江得了短暂的自在。
偶尔离开御寒阁,在殿外翘首四顾着四角的天发发呆。远远地瞭着永春堂晒出的药该收了、大蓟小蓟奔走忙碌着,却不见青相子的身影——想来不是喝酒卧闲、便是有了灵感在配制新药——但愿他只是在卧闲吧。
“宫主一时半刻不会回来,你若想出去走走也无妨。”
身后的朝云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朝云是性子十分淡漠的人,难得从他嘴里听到一句闲话,尤其还是对他说的。月寒江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多谢掌宫关心。”
月寒江行礼。
朝云是宿云宫掌宫,宫中人对他必须恭敬。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