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路上,菱春悄悄看一眼身边的人,递过去一盏热茶,担忧道:
“镇国公府回来,您便心情不好,幼珠小姐问您,您也不说话,这马上要进宫还是这样,到底是怎么了?”
一路上容寒璧始终靠在车厢内壁,目光出神,听到菱春问她,缓了半晌,不答她的话,反问道:
“菱春,我们从小就在一处,你认为我性格是什么样?”
意料之外的问题,菱春吃惊抬头,观自家小姐神色,福至心灵道:
“和谢公子吵架了?”
容寒璧微微坐直了身子,“你如何知晓?”
菱春见状反而松一口气,细细想了想她的问题,又想了想他们吵架的模样,失笑道:
“怕不是谢公子一阵发牢骚,您尊口不开吧。“
在菱春面前,容寒璧没什么架子,她讪讪点头。
“所以,你怎么知道的?”
菱春叹了口气,有些认真道:
“我倒不是知道你们吵架了,我是了解您。”
她递去茶盏,见容寒璧乖巧接过,才笑道:
“您问我如何看您的性子,看来您也知道症结在哪了。“
容寒璧心有所感,抬起头来,便见菱春,这个在自己生活中最亲密的人这样说道:
“以您的性格,谁和您想交交心,都会碰一鼻子灰。”
“……”
又一个一语道破自己毛病的人,容寒璧下意识沉默不语,连抿了好几口茶水。
她身体不能多喝茶水,菱春知道的,急忙从她手中接过茶盏,嗔怪几句,又从药匣取出日常要吃的丹药递过去,看她安静吃了,目光更是柔和几分,半是怜爱半是叹息。
“我从小跟在您身边,您的性子是孤僻些,身边竟没个亲近人。”
容寒璧轻轻撇嘴道:“那你,你们是什么?”说着,她还指了指马车外,示意一干侍女。
菱春笑意复杂几分,心道:除了您,谁还把下人当做知心人呢。她忽然有种士为知己的激烈,奔着这份心意,她认认真真剖析道:
“您既这样说了,我便也说说我的心思。”
“我刚来时,第一次见您,就觉得您不喜欢我,冷冷淡淡,不爱说话,可时间长了,也知晓几分,知道您只是不喜欢和生人接触,熟悉之后,是个再好相处不过的人了。”
“但也仅此了。”她话锋一转。
“一日三餐,衣食住行,您是很好照顾,但若说想心里接触接触,难,难上青天。“
菱春似乎是回忆起什么,感慨道:“就说一桩,都说老爷夫人膝下仅有您这一女,宠您如珍宝,但您和二老关系居然是淡淡的,怎么说都不该。”
听到这里,容寒璧渐渐抿唇,模样与几刻前和谢玦在一处,听他教训自己时差不多。
但菱春没有教育的意思,她眼中有些薄泪,双手附上自家小姐的双手,感受到手中冰冷,她更是将手拢了拢。
“感情这事,冷暖自知,夫人老爷固然关心您,但太少了。我和您在一块,看府上的老树绿了又黄的次数,比看到他们二位的次数还多。”
说着,她有些激动起来,“还有那些不长眼的西夷人……孤孤单单长大,还要顶着尊贵的名头,给那些人当着靶子!”
“说实话,这样的日子,我跟在您身边都觉得受不了,而您虽然性子歪了点,但能如今这样,都是您不容易了。”
容寒璧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怔怔望着菱春。
“菱春,谢谢你。”
菱春笑着摇头,“有您这句话,便是说了这样大不韪的话,我也不怕了。”
她继而转回正题,苦口婆心道:“但正如那句话,感情这事,冷暖自知。我不在乎您有时候的言不由衷,但谢公子看来不像。”
不知菱春这些话给了容寒璧怎样的力量,她坦然许多,点头道:
“他是个纯粹的人,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也要别人坦诚以待,偏偏我……有时真的不知如何开口。”
菱春思索许久,叹气道:“天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模样的。”然后她又看着容寒璧,正色道:
“所以,如果您在乎这件事,或许,是不是可以试着改变一下呢?”
她神色明显有些踌躇,似乎这个建议会迎来容寒璧的抗拒。
但容寒璧已经想明白了,她嘴角含着一抹笑,轻轻点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她似悟了什么一般,“他也说得对,人与人的关系,是双方互相决定的。“
“我在乎他,我就要正视自己的问题。”
想到什么,容寒璧又微垂眼睫,“我有问题,我明白的。”
菱春还想说什么,马车一停,外边传来低声。
“小姐,到宫门了。”
容寒璧收敛心思,坐直了身子,将双手从菱春手中抽出,感受着忽然的凉意,轻轻捏捏菱春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