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地牢甬道突然响起金戈碰撞的闷响,她看见不远处的火光刺破黑暗,正朝着这边涌来。
权无心的雪色大氅扫过满地血污,大步踏至牢房内,身后禁军鱼贯而入的脚步声,震得刑架哐哐作响。
“太后懿旨!诏狱即刻戒严!”少年青涩的嗓音,瞬间响彻牢房。
权项停下手中动作,抬眼瞧去,好整以暇地盯着手持金印的少年。
嗤笑声响起时,他伸手拂过刑架上的玄铁链,指尖将将停在司卿染着泪珠的眼尾:“英雄救美?表弟可知镇抚司狱之权乃是……”
猝然间,一柄缠着暗红色布帛的短戟猛地插进权项足前三寸,戟头没入地砖时,震落了墙上的陈年血垢,也一道堵住了他喉间还未道出的话。
“陛下口谕——着即释放殷卯!”
殷季俯身一把扯出短戟,继续说道,“昨夜新得的消息,朝中数位臣子居然都曾私藏过殿下的亲笔书信。殿下不妨猜猜看,陛下若是看到那一叠堆积如山的物证时,会摔碎几盏白瓷?”
权项脸色微变,冷哼一声后,猛地扯动机关锁链,司卿腕间寒铁链骤然收紧,以至肩头尚未愈合的鞭伤迸裂溅血:“诏狱刑架连着地底千斤闸,殷统领不妨猜猜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本殿的手快?”
说话间,狱中烛火接连爆开灯花,噼啪声下,权无心疾步行至权项面前,出手死死攥住他的腕骨:“二表哥,昨日你不是这样说的!你分明答应过我,要保她性命无虞!”
“没错,本殿是说过让她活着。至于如何活着,当然还得看飏儿表弟自己怎么选择了?”
权项挑了挑眉,朝莫长瑜使了一个眼色,随后那把带着血光的铁尺缓缓落在司卿腰间,来回摩挲下,本就染血的伤痕愈加触目惊心。
殷季见状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短戟,一个跨步站在少年身前,替他挡住了权项那阴鸷的视线:“臣等奉旨办差,还请殿下莫要让卑职为难。”
话音未落,二十名玄甲禁军齐刷刷按住佩刀,寒铁相撞之声在甬道里荡起回响。
权项突然轻笑,猛地挣脱身旁少年微不足道的束缚,垂眸盯着那几根紧紧嵌在自己手腕处的红痕,反问道:“好个‘奉旨办差’!殷统领奉谁的旨意?父皇?皇祖母?又或是皇后?”
殷季将短戟收回侧腰,屈指弹在戟刃上的力道极轻,却震得刑架上的锁链嗡嗡作响:“自然是陛下的旨意!”
“那么请问殷统领,父皇的圣旨在哪儿?还是说——”权项缓缓转过身来,凌厉的视线直直射向牢门后的那道颀长身影,“殷统领只带来了那道无凭无据的口谕!”
“……”
殷季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回头求救般地望向身后阴影处站立着的谢忱。
“殿下稍安勿躁,”谢忱快速抹去指尖凝霜,迎面大步走进牢房,冷肃的目光掠过被吊在刑架上满身血迹的女子,转而望着天窗外渐暗的暮色:“陛下的口谕不假,若殿下一定要见到圣旨才放人……不如我们等到卯时三刻,如何?”
权项挑了挑眉,烛火在眉弓投下森森暗影,只见他伸出拇指重重碾过司卿嘴角渗出的血迹,随即往后背抹去:“谢太常如果见到了殷侍郎后背的金纹,怕是比本殿还迫不及待!”
当他指尖的殷红触及司卿后背的皮肤时,那被血迹覆盖的小片肌肤竟发出轻微细响,随后逐渐露出金色脉络。
“谢太常瞧着这金纹像什么?”权项喉间滚动的笑声震得整个牢房发颤,“像不像……通天阁里的壁画?”
不等谢忱回答,他径直拿起被烧得通红的铁尺,一脸兴奋地望着司卿那白皙而混着金纹的后背。
“二表哥!”权无心像只炸毛的小兽冲到刑架旁,展开双臂挡在烧红的铁尺前,雪色大氅被铁尺烫出了一条细长的口子,少年声音发颤:“二表哥,不行!会……会死人的!”
见权无心如此不要命地扑上去,殷季大步上前,伸手如铁钳一般,一把拉过权无心,提着衣襟将人扔出牢房。
权无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正欲开口,却被殷季打断:“这里有谢忱和我,你去太学的明伦堂里等着,有了消息便派人来此知会一声。”
“可……可表哥他……”权无心眼眶泛红,连声音都带着哭腔,看向牢房深处的目光中满是担忧。
殷季郑重地拍了拍权无心的肩头,沉声道:“你若真的想救她,就赶紧去,莫要再耽搁,你留在这里,只会添乱。二皇子此人可不是什么心软,好拿捏的。”
“……好,我去。”
随着甬道上轻重不一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殷季不容置疑的语气悠悠传进牢房里:“殿下若真下了手,下官定会将此事完完整整地禀明圣上,届时,太子之位恐怕会与您,失之交臂!”
“且不说殷卯身上的金纹与通天阁内的壁画相似,就算她毫无利用价值,可盛京的百姓皆知她是当朝太师的远方亲戚。更何况,她的才华有目共睹,天下文人对其多有传颂。若她在诏狱里被虐杀的事一旦传扬出去,您这储君之位也做不安稳呐!”
权项拧了拧眉心,随后握着玄铁链的手猛地一松,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殷季:“若卯时三刻本殿还见不到父皇的圣旨,殷侍郎……”
“殿下放心,若没见着圣旨,下官替您动手便是。”谢忱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界坐着,抬眸看向权项,语气虽淡,却又透着一股子难以反驳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