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赵缭直接在城门外等着,居然还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
赵缭垂下眼眸,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道:“赵缭年少不知事,听闻家姐有难,当时就慌了手脚,竟不管不顾地闯了贵府,实在不该……”
“侯爷过……”薛坪正满头官司,忖度赵缭到底什么意思,想接过话头时,赵缭已经立刻接下去道:“尤其是看到家姐病得奄奄一息、命悬一线,却连口水都喝不到,更是急火攻心。
虽然赵缭明白,一定是家姐在贵府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贵府才让萧姨娘掌家。也一定是因为家姐哪里得罪了萧姨娘,姨娘不得已,才一定要置家姐于死地……”
从说这番话起,赵缭就落下泪来,说到这里时,更是恰到好处的泣不成声。
赵缭今日本就素净,此时眼睛一红,泪流了满脸,真如一支梨花春带雨般。
薛坪心里大呼不好,果然如他担忧,赵缭话音一落,周围围观百姓的议论声就如浪头般一层一层翻起来。
偏偏薛鹤轸立刻被激起来,一个箭步冲上来,怒道:“侯爷您位高权重、一字千钧,怎能无凭无据地攀污,您可知您这话会要了无辜弱女子的一条命!”
“鹤轸!!”薛坪立刻喝住他,可已经晚了。
赵缭已经一手拭去颚下的泪,一边抬起泪眼对薛鹤轸道:“姐夫教训得是,所以即便小妹已经拿了下人招供受萧姨娘指使,在家姐饭菜中长期下毒的口供,也在家姐常用的碗筷、药壶中发现余留的毒素,但因考虑其中或有误会,以及不敢擅动贵府的人,尤其是姐夫心尖儿上的人,所以至今未将人及罪证,送去盛安府。”
说完,赵缭微一侧头,就有人端上摆着供词和物证的托盘走上来,还有两个小丫鬟扶着萧应夕走过来。
此时,数百人的围观之下,就算萧应夕再会来事,也低着头窘迫到了极点。
“人和物证皆在此,全请姐夫做主,若有任何污蔑之处,赵缭甘愿受罚。”赵缭又低低一礼,“不论家姐到底犯了什么罪过,有什么错处,还望世伯、姐夫念在她已经死过一道的份上,就饶过她吧,不要再苦苦相逼,非要她以死来偿了。”
说完,赵缭带人让到一侧,举手投足都是谦虚恭敬:“耽误世伯、姐夫时间了,赵缭在此恭送。”
薛坪的嘴张了又张,可从见面到告辞,赵缭硬是没让他说出一句话来,此时更是说什么都是错,干脆长叹一声,还了个礼,留一句“此事蔽府一定查清,给公府、给侯爷一个交代”,就逃跑似地离开了。
薛府车马走了,可百姓们的议论却越来越沸腾。
在李谊马车边,拉着板车的男子看了全程,饶有兴味道:“这几日城里都说赵侯爷打上薛府去的嚣张,没想到原是无可奈何地救胞姐啊。”
坐在板车上的女子抱着孩儿,则是物伤其类地感慨道:“做女子难啊,就算是公府贵女,就算是大名鼎鼎赵侯爷的亲姐姐,嫁了人还是得受这些苦。”
更多的百姓,还是对薛府的痛斥和抨击。
“天啊……”鹊印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赵缭离开的背影:“赵侯这是……被附身了吗?”
“不可无礼。”李谊看着赵缭的背影,只有叹息。
“是……”鹊印瘪着嘴应,但还是奇怪道:“可是以如今赵侯的地位,没理由畏惧薛家啊,这一出是……?”
同样是那个人,同样是骑着马,可此时赵缭面无表情离开时的沉默,和宝宜城前持枪纵马的意气,矛盾得不像是一个人。
“正是以她如今的地位,才不得已如此谨小慎微、瞻前顾后……”李谊轻声答道,缓缓垂下窗帘。
。。。
华阳宫中,李谊进殿时,康文帝正在自弈,看到李谊进来,他立刻扔了棋子站起来,寒暄几句后,就让李谊与自己下一局。
棋过十招,康文帝才随口闲聊起来:“近日盛安城可是有热闹,不知七弟听说了没有?”
“臣弟不知陛下说的是哪一桩?”李谊虚心回问,心里却知道陛下今日忽而传他入宫的目的来了。
“宝宜城侯闯薛府。”康文帝的眼神还专注在棋盘上,笑了一声:“传得沸沸扬扬,都到朕的耳朵里了。群臣也多有议论,说赵将军仗着军功太目中无人,不管有什么苦衷,但同朝为官,怎么也不该如此无所顾忌。”
康文帝抬头,“七弟怎么看?”
“臣弟闭塞,不知内情,只是听问诊回来的太医说,薛少奶奶中毒极深,至今还是命悬一线,没有醒来。若再救治得晚一夜,只怕扁鹊再世也药石无医。”
说着,李谊拂袖落下一子。
康文帝了然地点点头,显然已经明白了李谊的意思,但未做任何点评,一点空隙都没有地,立刻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依七弟看来,赵缭,是真心效忠于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