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尧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
梦中的安全感像是液体一般包围在他的身侧,让危险和死亡始终跟他隔了一层无法穿透的薄膜。
好冰冷的怀抱。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一双毫无温度的手覆盖上了眼睛,让他忍不住动了动睫毛,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看看。
这双手的触感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记忆还没开始产生的时候,似乎也有一双这样的手掌抚过自己面颊。
但那双手是温暖而瘦削的,带着某种让他皱鼻子的清苦气息,后来他才知道,倚在床头的那个女人,自己应该叫她妈妈。
但是等到他成长到足以认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那这个人会离开么?
江尧感到身上似乎有个大洞,不停地往外呼呼漏风,他想缩起身体挡住那不断从体内流出的东西,但是却如同手攥流沙,蜷得越紧漏得越快。
那双冰冷的手将他抱得愈紧,让他周身寒冷得犹如堕入了冰窟。
缥缈难辨的阴影里,有低低泣声传来。
谁....
是谁在哭.....
他听不清,却本能地感觉自己被一片巨大的悲伤包围着,这种他还无法理解的悲伤让他同样感受到了难言的酸楚。
那道阴影在此刻与童年中的女人重合起来。
江尧努力想睁开眼,想给【它】擦眼泪,却感觉那些液体冰冷得从他的掌心入侵到皮肤里,顺着手掌蔓延到手腕,让他浑身发抖。
别哭了......
我带你下山去,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还有......
冰凉湿润的触感落在紧闭的深黑眼睫上,顺着脸颊落下,叮咚一声,变成一颗沉重的青灰色眼泪。
【忘却吧。】
忘却什么?
朦胧中,一枚发着柔柔白光的圆形物体出现在半空,温润清透,似玉非玉,无数漂浮着的光点汇集于上。
江尧还没来得及察觉这意味着什么,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向上、不断漂浮,光点盘旋向下,那些从身体中流失的渐渐回归,重新填充弥补了他残破的身躯,与此同时有什么永远的离开了他。
那层始终保护他的安全膜不知何时渐渐消融,世界重新回到了他的耳中。
他听到了崩腾而下的流水激荡声、叽喳不停的鸟叫,还有风卷落叶的沙沙响。
【吾名.....】
什么?
江尧想要努力分辨那晦暗的低语,耳边的世界却骤然清晰。
“这谁家的小孩!怎么睡在河谷边上!”
*
“谢谢,太感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找到了他,我这老婆子死了也没脸见他爹娘了.....”
江尧的意识再度清醒的时候,就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带着哀声不断跟谁道着谢。
“嗨,大娘你说得什么话,这都是该做的,就是以后得告诉小孩,可千万不能一个人跑深山里玩儿了,这回可是孩子命大,在山里这么几天都没遇上狼。”
“可不只是狼,昨天晚上咱们所里逮了俩盗墓贼,身上还带着刀呢,运气好咱孩子没跟他们碰上,否则那种人不知道能干出啥来,你说是不大娘?”
“对对对...等他醒了我一定教训他!”
“诶!教训也要讲方式方法嘛...孩子都是调皮嘛,以后肯定不会了。”
山里....?
什么山里?
江尧眼珠虚弱地转了转,浑身酸疼得不能动弹,肚子空空,饿得他想啃枕头,鼻尖却率先闻到一股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
缓了一会,他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却感到手指上一阵湿润。
他低头一看是趴在床边的江珏突然啃上了自己的手,手背上白色胶布紧紧地粘着一根连接到吊瓶上的软管。
他习惯地把手抽出来,在她那扎着冲天辫的脑袋上擦干净。
“诶,警察同志,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东西.....”
江老太从床头柜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递给这个面善的老警察,忧心忡忡道:
“这是阿尧兜里发现的,我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交给你们才放心。”
那警察打开盒盖看了一眼就惊道:
“豁!这玩意儿,说不准还真是落下的证物,没想到让你家孩子给捡着了。”
“行,那咱们就先走了,到时候孩子醒了大娘你再给我们所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就行。”
“诶诶,麻烦你们了啊警察同志,谢谢啊......”
“没事没事...大娘你回去歇着吧....”
老警察随手将那木盒塞进包里,一道似花似虫,有头有尾的纹路转瞬即逝。
*
“哥怎么还没回来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江珏蹲在支起来的火堆旁,闷闷不乐地搅拌着锅里面煮成糊糊的土豆,时不时分心看向远处。
江尧被那只巨鸟带走后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时候,一人一鸟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猞猁跟六宝围着他们不停地打转,似乎也在疑惑怎么少了个一个人。
“放心吧,小哥跟鸡仔的感情很好的,一定不会出什么事!”
肖屏见她快把锅底都戳穿了,安慰她道。
江珏皱着脸搅拌着土豆,突然把锅铲一丢,腾得站起身,眉毛倒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