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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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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的地面不是非常平整,微微倾了点儿弧度,火油从外面灌进来,直接顺着倾斜的弧度铺满了整个地板。外面的人高声叫着:“秋小姐!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门外的男子面容整肃,手上提着一盏油灯,他低声说:“你要是活着,谢将军一来,我们可就活不了了。”

秋叶在里边紧盯着那扇闭锁的大门,叹了口气。

她在李德平府上住了两日,期间也没闲着,里里外外把都邺逛了一圈。但都邺实在是大,她这三年以来偶尔跑都邺一趟,就是为了带秋不正上来看病的,除了熟悉的那一段以外其他全然陌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秋不正说他们很可能把佛不知藏在都邺城中了,她乍一看觉得处处有可能,仔细想来又觉得处处不可能。秋叶心里丧气,心说还是得有足够的人手和一个适当的理由来搜查才行。但两日过去了,李德平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记不搜查也不转移,半点儿不着急,实在是让秋叶心里打鼓,怀疑他很难老老实实地跟他们配合。

毕竟三日时间一过,李德平就该知道压根没有什么缉毒司的同僚会来协助,她自己一个人虚张声势,只能想方设法把声势拉得再长一些。

直到两个时辰前,李德平的小儿子找上了她,说他们在都邺刺史府中发现了佛不知的线索,但江南水地的人不认识这个东西,想请秋叶去看。秋叶胸腔里头‘怦怦’直跳,她伸手按住自己急躁的心,一边说:“好。”

秋不正里外都提醒过她,他认为李德平不可信,秋叶其实不太愿意相信这点。

——可能还是因为李德平是最早跟随穆连云的亲兵亲信,秋不正没心没肺不去想,但秋叶不愿意怀疑他。他是实刀实枪和穆连云一路打出来的,个中艰辛,要说他没有一点儿真心实意,那秋叶也不信。

当年雁绝关破,穆连云葬身雁绝关,上蛮人几日内便连破两城。朝廷把这归咎于穆连云的无能,这时穆连云再不是盖世无双的将军了,是罪人、是废物、是让千万民众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他们忘了当时是如何吹嘘穆连云,用敬仰的眼光看着这位一代传奇,只顾着一昧地发檄文,好像稍微慢一点儿通敌叛国的人就变成了自己一样。

只有李德平跳了出来,一辈子没出过水地江南的人,在江南那头大骂那些懦夫伪君子,骂他们的懦弱和虚伪,骂这等宵小之徒给穆连云提鞋都不配。他拒绝接受穆连云的死因,要求朝廷清查北疆军内部,认定北疆军里一定混进了叛徒。

后来北疆大乱,江南又发了水患,李德平自顾不暇,尚且写了信寄给秋叶二人,说若北疆实在呆不下便来江南藏身,他虽不中用,无法捍卫穆将军,但还剩些能力庇佑穆将军的独子。江南水匪横生的那几年,李德平也是军部唯二拒不合作,不曾和水匪同流合污的将军。

秋叶在北疆年年长大,直到十岁以前都还能收到李德平拜托夫人亲手织的小衣。江南锦缎丝滑,不适合风沙飞越的北疆,但这份心意不能不记挂在心里。秋叶虽有演戏的成分,但那几声伯伯叫得确实真心实意。

秋叶以为他还记得穆将军。

秋叶特意试探,把江平船只起火的时间和她传信的时间混着来说,李德平的人手早已查到江平,却没在那时揭穿她,秋叶当时的心已经凉了半截。现在,剩下的半截也都凉透了。

门外火势熊熊燃起,好像要复热她冰窖一样的胸口,秋叶眼神只是越来越凉。

她飞身起来往后走,踩着墙壁往上跳,跳到贴近屋顶的地方,袖中钢刀滑出,顺着砖块接缝的地方往下翘了翘,竟真给她从檐下翘出来一角。

——他们想用一间房子来烧断女孩脆弱的生命,可是一间土屋木房,怎么困得住北疆凛冽的风呢?

距离刺史府上不远处有一个矮山坡,今夜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月黑风高,只有黑压压的风林在呼啸。一个长脸的中年男人披甲戴胄,靠近矮山上视野最好的位置:“爹,人都布好了。”

李德平在最前头,闻言点了点头。

李德平的大儿子李声贤顺着他父亲的目光向下望去,火势正在山底下熊熊燃起,慢慢烧透了整个刺史府。李声贤蹙起眉毛看着底下烧得正旺的火焰,火焰的影子代替月亮照透半个山腰:“......烧得太快了些。爹,李伸永真的会来吗?”

李德平说:“他不能不来。”

“李伸永和都邺刺史早通了首尾,现下人死在刺史府中,再留一批货,他李伸永纵是有八张嘴也说不干净。”李德平将刀从刀鞘中稍提出了一些,雪白的亮光照在地上,和火焰追光逐影的摇摆相互映衬着,他有多少年不曾在夜色中像这样安静的等待,等待一个机会的到来:“就算知道这是个陷阱,他也只能跳了,他不能让秋叶死在刺史府上,人一死,话还怎么说干净呢?谢将军听他说吗?”

李德平眼神凛凛:“我们只是援救不及时,他可是罪魁祸首。”

说完这句,俩人一时无话,只是安静把手放在刀柄上预备着。李德平父子俩人看到一队人马从长街凉透奔马过来,一伙人涌进刺史府火海中,一伙人在外头守备,他们特意把消息晚了两刻钟,就算此时李伸永再怎么着急,事情已然成了定局。李德平做了一个手势,刹那间万箭齐发,火流矢伴着木羽箭像是流星合着雨那样纷纷落下,惨叫声响彻夜空,眨眼间就把刺史府里府外围了个水泄不通,驻在府外的人纷纷倒下。

李德平一声令下:“整队!突袭!”

秋叶带着人在烧成一片的火海里寻找着什么,张钧中看了她一眼。他本来是领命前来救人的,才破开刺史府的大门就看到秋叶对着他站着,一只手拎着一个男人的衣领,对方刚要说些什么,惨白的亮光一闪而过,她抓着的衣领瞬间没了一半,人头咕噜噜地在地上转了一圈。放完了火还不快跑,还搁这观望,秋叶嫌弃地一撇嘴,顺手将那具没头的尸体丢在一旁。血液洒了她半边身子,居然不算很显眼——她另外半边身子已然全红了,李德平的小儿子带了几位护卫,但这几位三脚猫的水平完全没能拦住提着一把钢刀的秋叶。

她从前对上的是像一座移动的山一样的上蛮人,这些护卫小猫小狗,全然不够看的。

张钧中眉头跳了跳,原来传说虎狼将士能够以一敌十,竟不全是夸大。

秋叶冲他点点头笑了:“张伯伯,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一起找东西。”

事情闹得太大,又有秋叶这个将军亲信目击,李德平要把事情推给某人,现场肯定要留下赃物。

几人在刺史府上兜了几圈,救火的救火挖宝的挖宝,翻了半天,才打破了墙壁,从一个房间的暗阁里翻出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整整五个大箱子的佛不知,这些全用上,够江南沦陷几回了。

秋叶清点完货物,转头看向张钧中。张钧中不用说,招呼人把这些东西接手回收,做完这些,秋叶才听到门外响起的声响,她笑了一下:“看来前头也要开始了。”

李德平带人赶到现场,一路畅通无阻,但刺史府门外压根没几个人,只有零零星星几位中了箭躺在地上。李德平想当然地认为李伸永是为了躲避箭雨,被他们赶进了燃烧的刺史府中,接下来不过就是瓮中捉鳖的好戏了。

李德平大吼:“秋小姐危在旦夕!我们破门!”

李声贤骑着马紧随其后,他慢了一步,却比李德平看得多一些。李声贤环绕一圈周围,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火势怎么越来越小了。

李声贤想到了什么突然冷汗直下,朝前头大喊:“爹!不对劲!回来!”

他的声音迟了一步,李德平在迈入府门的那一刻,千百支长枪穿破木门穿破夜色的帘帐,李德平嗅觉敏锐,立刻倒退了一步,勉强捡了条命回来。但就好像他的动作被预判了似的,他退后的位置有刀光闪过,李德平只觉得左臂一痛,一低头,一只壮硕的臂膀掉在了地上,掉落的手臂还拿着刀,手指紧紧握着。

李德平冷汗直流,回头一看,原本应该被赶入府中的李伸永骑着高头马从两边街道再次出现,张钧中带着人同样围住了另一边的路,把他们的退路彻底堵死了。自穆连云离开江南水系,靖南三部在这一刻空前绝后地聚齐了。

李伸永骑在马上,看着狼狈不堪的李德平叹了一口气:“李将军,要想算计人,也得防着被算计啊!”

李德平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他是落入别人的陷阱中了。

但他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有这个能耐,能叫各自为政的二三部团结在一处统一针对他?

李德平眼神怨毒,大喊:“突围!”

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立刻变换阵形,以李德平为刀尖,冲着最薄弱的张钧中那个角落打算冲出去。

张钧中反应也快,立刻整备应敌。

李声贤马术不错,一路踩踏横撞,把挡在前边的人纷纷撞开,朝着李德平大喊:“爹!这来!”

李德平老将身手竟还维持得住,他用仅剩的一只手持刀砍杀,退到李声贤附近,持刀的手立刻将横刀飞了出去,李声贤一低身就把人捞上了马。他们这块离人群薄弱处最近,眼看就要突出重围。关键时候,从刺史府围墙上方跳下一道身影,她愿意是想扑住李德平,被李声贤一挡,李德平没拦住,李声贤倒是被这一下带得掉下了马背。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扑下来的人看也没看,钢刀一进一出,秋叶像是那天晚上杀了那条狗一样,李声贤歪歪倒下,眼睛还不甘心地瞪着前方,一直看着那匹马却跑越远,血流涌进破碎的喉咙中,他听到有人说‘放箭’,也听到了女孩的一口叹息。

银光再次闪过,再下一刻,整个夜色都颠倒过来了,痛苦非常短暂,他没觉得有多痛苦,也可能是痛苦本身就是一阵凉爽的风,风悠悠吹过,就这样留在了这场夜色中。

李德平在马背上瞠目欲裂,但他不能回头,只能一直跑一直跑,血液洒满了一路痕迹,歪歪扭扭地从伤口处画出他的半生,竟没有人顺着这骇人的痕迹追上他。李德平苦笑了一下,马背颠簸来颠簸去,一个重心不稳,李德平同样也滚下了马,四周一片寂静,藏在深不见眼的黑色中。

流矢射中了他的膝盖,李德平一时起不了身,往前爬了几步,又回身去拔那支留在腿上的断箭。带倒钩的羽箭把他的腿搅得血肉模糊,痛苦和恨意遮蔽了他的痛觉,他竟在这模糊的血肉中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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