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暗,相宜身上单薄的衣衫早已凉透,她起身四顾,忽听楼下传来枯枝断裂声——像有人踩断了什么。
"哪里来的野猫?"
她自言自语着后退半步,然后突然提起裙摆,飞一般朝楼下冲去,木楼梯吱呀作响,每一声都让她颈后发凉。
该不会被什么人盯上了吧?相宜也是急中生智,打算一路冲出去,她记得来时,陆桐生将马车停在了园子外。
下了阁楼,冒雨刚跑出两步,前方雨雾中,急匆匆走来一人,她吓得驻足四顾,只想赶紧找个藏身之地。
“梁相宜。”
她紧悬的心瞬间落下,可怒气呼呼上涌,这个言而无信的混蛋,终于回来了。
没等她挪步,陆桐生飞步到了她跟前,额前湿发贴在眉骨上。
相宜被惊得踉跄,他抬手扶稳,然后解下身上的灰鼠皮大氅,将她裹严实,手落下时,在她腰间外虚停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方才有事耽搁,我……”
他没说下去,相宜也没仔细听,她悄悄扭头瞧了瞧,身后雨帘中,似有青衫一晃,背景像极了季先生。
“在看什么?”顺着她的目光,陆桐生也朝她身后看去。
“没什么,大人,咱回吧。”说罢,她头也不回,径直朝园子出口走去。
他这人向来说一套做一套,这会儿看起来柔情体贴,可自食其言之事,他怎么不好好解释一番?
相宜迈步疾走,飞快的脚步"啪啪"溅起一路水花,陆桐生没有再解释一句,只是紧紧跟在她身后。
马车在青石板上飞驰,烛台在厢壁磕出细响,不大的车厢内,烛火莹莹。
“擦擦。”陆桐生递过去一方鸦青色手帕。
相宜默默接过,一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凉得吓人。
车外惊雷炸响,陆桐生别过脸去掀开窗帘,仔细看了看外间黑沉的雨雾。
相宜看了眼他浸透了的衣角,忽地发现,他湿透的右袖紧贴在手臂上,之前为救她撕裂的伤口愈发大了,,血迹透过层层衣袖,渗出一片片新鲜血迹。
“方才,您是遇到……”
他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右臂,然后拉了衣袖遮住白布,“无事,踩空台阶蹭了一下。”
又说谎!相宜心中不满的嘟囔一句,再没说话。
他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怎会跟她一个无关紧要之人诉说?不过,方才他应是经历了凶险万分的事情吧?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顶,谁也没再说话。直到府门前灯笼晃进车窗,相宜才看见他后颈一道不大不小的血口子,雨水混着血水滑进衣领。
相宜回到厢房之时,乐棠早已急的团团转,在房中来回踱步。此前,她已已从府中他人口中,听闻了游宴上的变故。
见相宜踏进房间,她忙上前,一把拉住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见自家小姐毫发无损,不过被雨水打湿衣衫,这才长舒一口气,神色稍缓。
“姑娘,往后您若是再出门,无论如何,我都要恳请大人允我一同随行。你是不知,今日我满心担忧,就怕你回不来了。”
乐棠一边替她擦拭着头发,一边口中嘟囔,言语间满是担忧。她心里清楚,自己若在姑娘身边,好歹能替她分担些责难。可那狼心狗肺的世子爷,每次都不许她跟去。
相宜轻轻抱住她,温言安慰了几句,这才按捺不住满心欢喜,悄声说了一个好消息:“他已然应下,此次游宴过后,便放你我出府,换梁可清入这侯府。”
“当真?”乐棠阿狸闻言,惊喜得险些跳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我们当真能出府,去过自在日子了?”
相宜佯装被她吓到,连连拍了拍胸口,“自然是真,他亲口承诺的,还能有假?”
乐棠高兴的直接蹦了起来,两人开始忙前忙后的收拾行李。
侯府正厅,一贯不苟言笑的忠义侯陆盼山,此刻却面若冰霜,背在身后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然正极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他看着夫人抿出一点药膏,小心翼翼涂在儿子后背伤口上,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杨开泰再无价值,吩咐易木处理了吧。”
陆桐生抬手阻止,“父亲,再等等。”接着,他将众人散去之后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原来,在祈福台处,陆桐生便察觉到杨开泰的异常,料定今日之事必是幕后主使布局,于是在人群散去后,悄悄跟在他后面,想着多少能摸到些线索。
只是杨开泰极为谨慎,出了园子直接回家,一个多时辰后,他才借着打酒水的空档儿,在酒肆里,和一书生打扮的人悄悄密谈了几句。
后来,他跟随那书生模样的人而去,不想被发现,两人在一偏僻小巷中缠斗许久。
后来又来一蒙面黑衣人,功夫极好,将陆桐生伤了以后,便带着那书生匆匆而去,想是应是急于回去向幕后真凶禀明情况。
“父亲,杨开泰窥探机密,搅入这才是非,太子殿下必不会放过他。再说,那幕后之人,估计也觉得他再无用处了吧?”陆桐生眉头紧皱,可见伤的不轻。
陆盼山这才坐了下来,“三皇子没去凑那个热闹?”
“他对外宣称自己吃醉酒,在画舫睡着了,人群散后,他才出园子,直接回了宫。”
涂完药膏,陆桐生脸色显出几分疲色。
“他不无辜,继续让人盯着他。”陆盼山神色郑重,想是心中有了几分把握。
陆桐生点点头,提醒父亲,“太常寺卿家的次子方文兴,应和今日之事也有关联,父亲可着人探查一番。”
陆盼山有了新的线索,于是匆匆出门去了。
陆夫人看着儿子的脸白的没有一丝颜色,心疼的只掉泪,嘴里直念叨,说是再不准他出门,好好在家养伤,追杀真凶的事,还是留给陆盼山,至少没人敢动他忠义侯。
陆桐生怕母亲担心过甚,再伤了身子,于是好言安慰许久,母亲才抹干眼泪想起正事,询问他在游宴上,是否有看中的世家贵女,她上门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