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此刻离事情真相应该还有非常非常远的距离,整个大庆朝,能动得了他、敢动他的人没几个,深藏在背后的罪魁祸首不会让他轻易翻身,他得找到更多线索。
当务之急,是找剩下的两幅画。于是,陆桐生不眠不休,连轴审讯百薇,终于将她知道的所有内情都问了个一干二净。
比如常往来榕园的朝廷官员、张淳在外秘密私购的几处宅邸位置、张淳真正的心腹姓名及家眷都是谁……
等他终于从书房密室出来,已是两日后的午时,金色透亮的阳光明晃晃照下来,刺的他眼生疼。
一会儿便可将百薇放出去,只是在那之前,他得叫个人过来做个鉴证,他不是色欲薰心、强抢良家女子的卑劣无耻之徒。
这话,是那个梁相宜说的。
前日夜里,他审的头昏脑涨,心烦意乱,于是趁着月色清明出来透口气,不自觉转到她的屋外,恰巧听见房内的她呜咽着嗓子骂他这些话。
脚步飞快再次来到她的屋外,房中静悄悄的,没了前日夜里的哽咽声和骂声。
他心突地一跳,立刻推门进去,不妨脚边猛地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大人,求你放过她们。”
话音落,脚下是一声重过一声的咳嗽声,听在耳朵里,让人不由的跟着呼吸急促,气堵难受。
没等他反应过来,随着咳声,一具身子软软倒在了他的脚前。
陆桐生慌忙俯身抱人,期间不忘吩咐门外的乔良寻个大夫过来。
他话音刚落,怀中的人有气无力的开了口,“我没事,您放了她们,我来受罚,好不好?”声音破风箱一般嘶哑无力。
陆桐生将相宜放在卧榻上,看了看她纸一般苍白的脸,又回身瞧了一眼桌上分毫未动的饭菜,心下了然。
绝食!她倒是将女子胡闹惯用的伎俩运用的炉火纯青。
相宜怎躺的下去,强撑着身子一晃三抖的下了榻,再次跪倒在地,“大人,求您!”
“把饭吃了,我可先放一个。”
原不想纵容她这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坏毛病,可口中的话先一步脑子出了口,他堂堂一个世子爷断没有再反悔的道理。
相宜不敢置信的盯着陆桐生看了半天,看出他不像是开玩笑,于是慌忙点头,“我吃,我吃!”
桌上食盘很快见了底,相宜费力咽下口中鼓鼓囊囊的食物,等不及的开了口,“是先放乐棠吗?”
这两日她虽被禁足,但别院新来的厨娘每日三餐倒是按时送来,还总苦口婆心劝她吃上一些。
相宜原没打算理,可惊讶的发现厨娘发间挽着自己阿娘的富贵双喜金步簪,这才认出这个新厨娘锦娘竟是之前刚新婚的庄户新妇。
她也是从锦娘口中得知,乐棠被杖责后关进了柴房,只是那里不准人随意靠近,所以不知乐棠近日情形。
相宜担心乐棠受罚后的身子,所以迫不及待想先把她给救出来。
陆桐生看她一眼,没有回答,起身便往走,相宜赶紧起身,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后。
受不了她一步晃三晃、蜗牛一样的步伐,陆桐生回身抱起她就走。
“我能走,放我下来。”
刚吃饱饭,她多少恢复点力气,一双手用尽全身力气不停推他。
别院里,洒扫忙碌的一众下人们在这个日常的午后,纷纷低头背身,神色异常。
前日里还闹得你死我活的世子爷和侍妾,这会子倒是不知避讳,就这么一个抱,一个推,堂而皇之一路疾行,真是不成体统啊不成体统!
还有那一两个胆大的下人,只偷偷瞧了一眼便飞快低头,然后满脸疑惑:众目睽睽下敢这般招摇恩爱的两人,怎地娘子一脸羞愤嫌弃,小世子爷却不为所动,神情淡漠?
当看到被放出去的是百薇时,相宜不可思议的看了大好一阵儿,发现她人虽眼睛红肿,满脸憔悴,但浑身上下全都好好的,无甚大碍。
陆桐生那个阴险狡诈、薄情寡义的混蛋竟真愿意放走这个美艳无双的女子?
相宜不放心,上前拉住百薇的手低声问,“姑娘,他真的放你走?”
其实,陆桐生按照约定,给过她更好的选择,将她远远送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更名换姓,重新开始。
可自她委身张淳的那一刻开始,早已身在局中,如何逃脱?她不傻,与张淳来往的人中,哪个好相与?那些人甚至敢动国之柱石忠义侯的独子,只怕这幕后主使者手眼通天。
陆桐生现在是泥菩萨过河,指不定哪日忠义侯府也要倒,届时她指望谁?
所以,这世上最可靠之人,唯有自己!
即如此,不如以身入局,说不定还能博条活路,今日能安然走出侯府不正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相宜看着百薇一步步从容走远,不自觉眼泪横流,他放了一个是不是就能放第二个?
想到此,她顿时来了精神,大着胆子继续求,“大人,您把乐棠也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