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相宜万万没想到,她没被陆桐生逮到,反而是手拉手的百薇先发制人反手死箍住了她的脖子。
“放我走,不然杀了你娘子。”百薇眼角挂泪,出口的话却狠厉。
听闻此话,陆桐生急速的脚步立刻慢了下来,脸上甚至没了刚才的恼怒,“我没有娘子,您请便。”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直接把相宜整懵,侧眼望去瞥见百薇红着的眼睛,立刻反应过来,对着陆桐生流泪,“大人,救我!”
然后,她低头悄声说了句,“姑娘放心,我助你逼他。”
身后的百薇明显愣了下,没回话,只是箍人的那条胳膊又加上几分力,相宜被勒得喘着粗气身子直往后仰。
但这招对陆桐生好像没用,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勒死她,这院里少个累赘,挺好。”
这种冷漠让百薇讶异异常,愣在原地半天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倒是相宜多少动了怒,对着几步远的男人哭求。
“大人,您不能不管我一个弱女子。”
“陆夫人已为您相看了好几个花容月貌、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要不,这个就放了吧,强扭的瓜不甜。”
“大人,若将我舍出去,将来别人定骂您薄情寡义、狼心狗肺,这是给侯府脸上摸黑。”
“大人……”
没等她继续喊下去,陆桐生眼神已越过她看向身后的百薇,平静打断了话,“画中的秘密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否则一辈子别想出去。”
他话音刚落,扣在相宜脖子上的胳膊突地软了下去,她回头一瞧,这才发现百薇已闭紧双眼瘫倒在不知何时出现的乔良怀中。
她顿感不好,正准备软着嗓子哭几声将眼前的局面糊弄过去,不料竟看到乐棠和刘妈妈被人扭送着过来。
陆桐生淡淡瞥她一眼,出口的话轻描淡写,“即刻发卖这个厨娘婆子,至于梁家这个丫鬟,拉下去,杖二十!”
相宜如受雷雳,愣了一下后飞扑到陆桐生脚下,死死拽住他的衣角眼泪横流,“大人,我的错,和她俩无关,您若生气便罚我吧。”
陆桐生冷冷扯出衣角一把将她甩开,充耳不闻的继续说道,“乔良玩忽职守,罚俸三个月。”
相宜眼看他不松口,反而牵涉进来更多的人,赶紧一个接一个的疯狂磕头,“您打我吧,打死我都认,他们真的没错,求您,求您放过他们。”
“你?”陆桐生蹲下身,一根手指托起她满是泪的脸,“禁足三日。账,回头和你算。”
陆桐生没给百薇太多喘息机会,刚把人关进书房密室便用冷水泼醒,然后抖出一幅画扔到她面前。
“卷轴中藏着的纸册,是不是张淳私藏的账本?”
昨夜,他打开之前百薇一直抱在怀中的卷轴,里面果然是那副夏荷图。稀薄雨丝下,一株盛苞待放的荷花盈盈立于波光潋滟的湖面之上。
整幅画用笔细腻,富丽工整,尽透清雅幽然,不亏为名家许以儒老先生的佳作。
这画是韵味悠长,可陆桐生实在没看出有何深意或秘密藏于其中。没再纠结,他将整幅画来来回回翻看好几遍,这才发现卷轴竟是中空,打开来,里面藏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打开册子,每一页上都是一排排的时间:景和十六年三月初三;景和十六年四月十一;景和十六年四月十五……
时间跨度从景和十六年开始,一直到去年四月份,也就是陆桐生到虞城巡视的前一个月,整整七年时间,密密麻麻记录了满满一册子。
可翻来看去,上面都只有一个个日期,再没其他什么内容,故而他大胆猜测,张淳为避免深藏的秘密泄露,于是将一些机密内容分成三部分,分开密藏,这样就算被人发现其中一部分内容,也猜不出这是什么,得不到完整答案。
若照此推测,只怕从未示人又神秘失踪的春雨和冬雪图里,藏着的内容更为关键。
陆桐生翻来覆去琢磨半天,大胆断定,这张淳至死都要瞒下的秘密,应该是他行贿受贿、拉拢朝中一些肱骨权臣交易的私账,如此这般,册子上密密麻麻的日期便说得通了。
那么,春雨和冬雪图里,是不是分别藏着行贿受贿的人员名单和金额?会不会陷害于他的那个幕后主使也隐藏在那份名单里?
陆桐生十分确信自己的推论,所以对着百薇才这般直言不讳,“事已至此,无人会保你,交代清楚,我给你一条生路。”
百薇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虽面无表情,却让她心底猛地一阵寒意上涌。
连自己枕边人都可云淡风轻随意舍出去的侯府世子,对她这条贱命定然更加不屑一顾,今日若不多少吐点什么出来,只怕她的下场……
百薇顿时毛骨悚然,她轻轻用手摁了摁手腕上立起的汗毛,下定决心般用力咬了咬唇,抬头开了口。
“那是张淳的私账。”
接着,她说了些自己知道的内情。张淳一直非常宝贝这套四时图,也曾在两人情义最浓之时,给她看过一眼从不示人的春雨和冬雪图。
还记得当时张淳曾开玩笑似的对她说,别小看这四幅画,可比他全家的命还要重要,并嘱咐百薇一定好好看护那副挂在榕园的秋叶图。
自那一眼之后,她再未见过其他三幅图,也不知张淳藏在了何处。至于张淳与朝中哪些官员交往过密,她一个小小外室自是不得而知。
而夏荷图是几个月前到她手上的,也就是张淳贪腐受贿案事发前,他打算将她送往青州,这才神情凝重的把图给了她,并反复交待,卷轴里藏着个账本,让她一定想办法保住,不然张家满门老少以及榕园几十位姑娘的性命只怕全要交代出去。
百薇的一通交代印证了陆桐生的猜想,他缓缓起身,对着暗窗外微弱的亮光闭了闭眼睛。
自出事以来,他如暗夜过河般毫无方向,孤冷煎熬,不想几个月过去,今日终于让他撬开了个口子,只是心情却没预想那般轻松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