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星被小厮从赌坊拖回家时,神色很是不耐烦。他在里头摸了这么几日,刚见福星高照、开始赢钱,便被催着回来,烦闷无比,一路上对小厮又打又骂,愣是叫人没处插话,直到见到父母,又见到另一册笑盈盈看着自己的六皇子——还有他身后的李宿,顿时醒神。
只觉腿都有些发抖,险险要退后两步,脑袋却晕晕乎乎的,又扫着地面。
适才想起,从前他经常叫李宿跪在这里,打骂一番,才肯放他离开。
可是如今站在这里的人,变成了自己。
背后不禁冒起冷汗,李吉星听到父亲文信候的轻咳后,方才行礼:“见过六殿下。”
颜郜襄颔首:“好久不见啊,李二公子近来如何?”
“……回殿下,我一切都好。”李吉星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求助地望向他爹娘,李母果然心疼,说着话打圆场:“孩子嘴笨,不会说话,臣妇替他谢过殿下挂念。”
说罢便招手示意李吉星:“宝儿快过来。”
李吉星立刻靠过去,李母闻到一股臭烘烘的味道,立刻紧皱眉头,却还是将他从上到小看了又看,低声问:“不是说去那边院子里潜心学琴吗?怎么一身味道。”
李吉星与小厮们串通了这数日,早已学会撒谎,嘴巴一撇:“太无聊,锻炼了会儿。”直到文信候轻咳一声,母子二人才停下交谈。
“殿下,犬子已经寻回,不知殿下莅临府中,所谓何事?”文信候问。
“说来倒也没什么,上次见二公子,他说他丢了一块白玉,不知怎么查的,最终却落到我这位朋友身上。”颜郜襄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了想李宿的劝说,终究作罢,眼下若有所思问:“难不成本宫的朋友也偷窃?”
“怎会?其中定是有误会。”文信候出声解释,同时看向李吉星,可李吉星只定定盯着李宿。
早知道有今日,他就应该早些将李宿打死,或者早些劝兄长动手,直接把他做成人彘,否则怎会有让这贱人骑到自己头上的一天?
“宝儿,”李母轻轻扯他。
李吉星握紧拳头,倔强回道:“……殿下所言之事,我已快忘了,但此人出身下贱,品行低劣,想来也不是不可能。”
“吉星!”文信候呵斥道:“怎么回话的。”
颜郜襄冷哼:“看来爹爹的旨意,文信候似乎并未放在眼里。”
文信候本也对六皇子的举动有些不满,听了这话,才连忙告罪:“殿下恕罪,犬子因在病中,满嘴胡言,才冒犯了殿下。”
李宿本想请颜郜襄就此打住,可是抬眼便看到李吉星狠狠瞪着他,再侧过头去,看一旁的小厮正缩着身体,不敢抬头。忽然想起,过去只要李吉星有些不高兴,就会随手给自己几巴掌,再叫小厮踹他——终是止住了。
以颜郜襄所言,如今他只将消息告知文信候府,便不算欠他们的。
“文信候何必如此紧张呢?”颜郜襄慢条斯理道:“本就是小孩间的玩笑,今日叫二公子给我这朋友诚恳地道个歉,此事便就一笔带过,你看如何?”
“我不!”李吉星当即出声反驳。
“闭嘴!”文信候厉斥:“既错了,便要认,还不道歉?”
“我哪里错了?”李吉星早被兄长惯得无法无天,根本不将父亲的威胁放在眼里:“是梅长庚同我说的,那玩意儿当时就戴在他身——”
话未落下,一声响亮的耳光声清脆蹦出。
李吉星被打歪了头,愣了好久,李母一阵心疼,连忙将他拢在怀里,竟起身要下跪:“殿下,都是我们夫妇平日没有教好幼子,养就了他这样一个性子,臣妇实在惭愧,原代这逆子向殿下道歉,还请殿下饶恕。”
她眼里满是心疼,不住地抚摸着李吉星的脊背,生怕吓到他,看得李宿有些愣神。
尽管生母余氏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他。但将他喂大的母狼会这样维护他,罗姐姐也会,看在眼中,难免不忍:“殿下,”
“如此,倒像是本宫在逼迫文信候责罚幼子了。”颜郜襄一把握住李宿的手,狠狠掐住,不准他再说话。他双眼微眯:“能补过者,君子也。文信候,无论如何,今日本宫必要一个交待。”
颜郜襄同样习武,加之又年长李宿几岁,他这一攥,李宿只觉手骨都快被他拧断,只能垂下眼去调整呼吸,才勉力将手抽出。
那头文信候夫妇却是已经哄起了幼子,文信候痛心疾首,声音极小:“瞧你兄长都给你惯成什么样了!”
李吉星只装听不见,别过头去。
李夫人却心疼不已:“宝儿,就低头认个错罢?啊?那可是皇家,是六殿下,别给你哥哥再添乱了,你要什么都跟娘说,娘都补偿给你……”
说到此处,她竟落下泪来,李吉星却眼珠子一转,忽然有精光现出,他一抬下巴:“那我要一千两。”
李夫人一怔,被他这忽如其来地转变弄得摸不着头脑:“这……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李吉星立刻狠声:“不是说什么都依我吗?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
“自然不是,”李夫人好声好气:“你总得跟娘说个去处,否则娘怎么放心?”
李吉星本想脱口而出“管你们什么事”,却想到文信候还在一旁,便不自然了些,但好在脑子还算好使,飞快想出一个理由来:“自然是攒着,梅家兄弟过完生辰后不就是谢相呴的生辰吗?我还想给谢相呴办个生日宴。他也算是半个我们家的人,排场总不能输了他们家去吧!”
颜郜襄见几人私语一阵,早已不满,正欲出声询问,却见李吉星已不情不愿走了过来,瞥李宿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六殿下,抱歉,之前的事是我误会了。”
“哦?”颜郜襄道:“还有呢?”
李吉星握紧手,咬牙:“李宿,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