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灯火跳跃,豆大的烛泪顺着烛身缓缓流下,在烛台上凝结成不规则的形状。
顾鸩止翻看着折子,每看一行脸色便越发阴沉几分,边关军情像是片片锋利的飞雪般,划到京城。他提笔本欲调兵遣将,笔尖却迟迟落不下去。
叹出一口浊气,将折子扔到一边,抬手撑着额头。
粮草调配、军队派遣、将领的任用……一桩桩一件件都容不得半点差池,尤其是将领的任用,他着实不知当派何人前去。
这时候殿外传来两种不同的脚步声,一重一轻。顾鸩止早能以足音辨人,他知道这是何福领着顾辰来了。
顾辰手里拿着拨浪鼓,摇咚咚响,何福欠身牵着小孩儿进来,道:“陛下,小殿下醒了,嚷嚷着要父皇。”
孩子接回宫也有大半个月了,慢慢熟悉了当下的环境,在宫人的教导下也早就会唤人。
顾鸩止将那小孩儿抱起来,紧绷的面容也缓和下来,捏着他肉嘟嘟的脸,回嗔作喜。
顾辰手里的拨浪鼓在在顾鸩止跟前晃了晃,仰头道:“父皇,玩儿……”
顾鸩止接过他手里的拨浪鼓,摇晃了几下,无奈哄道:“好,等朕忙完了,便陪你痛痛快快的玩。”
他拉长尾音,乖乖地应道:“好——”
顾辰不哭不闹,顾鸩止批折子,他便在趴在一旁,玩自己的。
隔了良久,像是觉得无聊了,又含糊的说道:“要父君!要父君!”
是沈然之将人带回来的,即便和沈然之见得少,但他也始终念着他,更何况已经这些时日没有见到人了。
顾鸩止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脑袋,既无奈又不知所措,只好哄骗道:“父君一会便来了。”
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带孩子,诸多东西还得在此过程中慢慢学习,他不想成为他父皇那样的人,承袭他的那套压抑的教育方式,也不想让顾辰今后做事中曲徇自己,以至于后来对他失身望,因此撒起谎来,心里颇为不安。
“父皇坏!”顾辰嘟哝一句。
顾鸩止顿时汗颜,这还是尚幼,竟有了些许模糊的被骗的概念。何福见状,便上前去拉着顾辰,轻声道:“小殿下,陛下有公务要忙,让奴才陪你玩如何?”
见顾鸩止微微颔首,便将人带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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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气好,外头出了太阳,顺德推着沈然之走出了那阴沉沉的屋内,出来晒晒太阳。
处在阴阳的交界处,沈然之喟叹了一声,“继续走吧。”
像是刚从地府里面出来的一样,一时未曾见到光亮,竟觉得有些刺眼。
沈然之抬手虚虚遮住些,等慢慢适应了才放下手来,濯沐在阳光里,让温暖染全身。被阳光一照,心中那恣意的郁气便泯然于空气中了。
顺德祥和地笑道:“贵君,天气晴朗便多出来晒晒太阳是好事。”
沈然之微微阖上双眼,“嗯”了一声。
那晚他捅了那太监一刀后,次日便得到了徐阁老的警告,吃的膳食逐渐寡淡了不说,分量也在减少,有时一日只得到一顿,若不是顾鸩止每晚都偷来与自己一道用晚膳,恐怕就油尽灯枯了。
如今已经是未时了,外头却还没人送饭进来。
前面有方水池,许久未有人来打理过,面上浮起了黑一块青一块的污泥,沈然之让顺德推着自己过去。
瘦削的影子倒映在水池中,沈然之借着倒映瞧了瞧自己现在的这幅模样,不禁感叹出了声。
人人都说做王公贵族好,美人侍侧,美酒盈樽,终岁无衣食之忧,可沈然之这自从进宫起,非但没有一日度的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反而把自己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了的。
主仆二人就在这池水边站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异响,沈然之往后望去却什么也没瞧见,对顺德吩咐道:“你过去看看。”
“诺。”顺德应下后,转身小步过去消失在了转角处。
池水面微波荡漾,波光粼粼,不知为何,这越是平静的湖面,就越让人觉得心里不安。倏然间身后却多出了道一个人影,将这平静的湖面打碎,那人站在角落处盯着沈然之发出诡异的笑。
竟又是那个不长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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