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之展眉,轻颤的手指捧起饭碗,夹菜时动作舒缓又迟柔。
他垂眸不环顾左右,却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但抬眸望去的时候,那人不过也才转眸。
秋日里的夜晚,本该是凉爽的,沈然之却觉热的难受,特别是脸颊处,像是全身的热气都浮到了脸上一般。昏黄的灯光下,他不敢抬眸去看对方,幸好桌上的茶杯为他提供了新的渠道,他每回趁着伸手去夹菜便会去瞥茶水里的倒影,却还要时刻心虚地确认对方有没有发现。
这会夹菜,筷子打滑了一下,菜不争气地落到了盘子边,沈然之手停在半空中,像是犯了什么错一样,神情紧张而又慌乱,他下意识的挤出一丝比哭还别扭的笑,试图圆场。
这一失败的举动打断了沈然之精心维护的所有秩序,慌乱使他脑子一片空白。向来稳静睿思的人一旦没入了心跳涌动的洪流,那些用从容不迫铸成的防洪堤,也都会被冲垮。正不知所措时,顾鸩止夹了新的菜放到他碗里,语气轻柔道:”掉了就别管了。“
内心极力压制的心思与他的反应碰了壁,且输得落花流水。
沈然之微微颔首,夹起菜往自己嘴里送,从口中咽下去时,也能清洗的感受的那嚼碎的菜从自己的喉间滑下胃部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只手在轻轻抚摸着自己。事后,心里长出了一团毛球,方才的事……顾鸩止看到了他会怎么想,若是方才自己专注一些,或许就不会出那样的糗,毛球里包裹着悔意与怀疑,两者缠绕在一起不相上下,细细咬啮着他。
这顿饭他吃了许久,吃的要比平时慢上了不少,可这顿饭终归是要结束的。
将东西收拾好,起身环顾了下周围,瞧见床榻上的那床似薄铁一般的褥子,有又迅确认了自己叫送来的东西,结果是一件也没见着。
他上前去翻看了那床褥子,道:“你晚上就睡这个?”
“……这里只有这条件。”
“这怎么行?”他立即反驳道,“我让何福送来的东西呢?”
“你不必再派人送东西进来了,反正也到不了我手上。”
顾鸩止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可若是夜里着凉了怎么办?”
“我……”沈然之顿时谴不了词了。
顾鸩止扶额,道:“你等着,我去取几件狐裘披风来,夜里便盖着那东西暖暖,到了白日藏进柜子里便是。”
话罢,顾鸩止便转身离去了。
沈然之心下愧恧,他想顾鸩止许是嫌弃自己偏就是个连累人的病秧子。
思及此,目光落到了桌上那碗药上,端着一口气闷了下去,恨不得一日喝十碗才好。
沈然之刚剪掉了灯芯,顾鸩止就回来了,他身上披着件厚重的狐裘,每一根绒毛细密又均匀,在烛光下泛着细细光泽,同时手上还抱着一件。
若是放在冬日里单靠这狐裘是抵挡不住夜晚的严寒的,但还好眼下是秋日。
顾鸩止把手中狐裘展开,双手绕到沈然之后背,系在他的胸前。
像是完成了一件事物一样,放下了心,笑道:“披上便不会冷了。”
沈然之顿了顿,偏头道:“夜深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顾鸩止朝窗外探了探,关上了窗户,转身环臂往旁边一杵,笑眯眯望着他,“好。”
沈然之让自己别赖在他这里了,他再不愿也只得遵命。
“你也早些歇息吧。”
见顾鸩止走到了门前,沈然之却叫住了他,嗫嚅道:“你……明日还会来么?”
“自然。”他回眸,莞尔一笑,侃然应道。
沈然之没注意到自己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复时,唇角微勾了一下,“嗯…”
那句“我等你”在他的脑海中呼啸而过,但仅仅也只是想想而已。
人走后,沈然之推动轮椅到了烛火边,想再看会儿册子再睡,刚拿起书,心神还未定下来,却又见顾鸩止踅转了回来。
“你……”
沈然之心下一动,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顾鸩止走到桌前,将那食盒拿起来,失笑道:“东西忘拿了。”
沈然之脸色黯然,“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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